朱聪瞧了我一眼,又道:“世人遇鬼神,若非求之,便是惧之避之,甚或害之……况且这些年来我默察你心迹,言谈举止虽常出人意表,心地却甚好,既然坚持不肯吐实,也就由得你去了。”
我……从未小看过古人的智慧,却也一直以为自己掩饰得不错,谁知竟然已经被观察得这么仔细。若非他们死活想不到“穿越”这种事情,歪到了“鬼神附体”上,或许我早就被看穿了……
不过……鬼神附体?这也是听起来就很令人头皮发麻的解释啊……
朱聪轻叹一声,“初时我们只当你和靖儿,和靖儿……这几日见你神态大异往常,才知道原来你心中所系……竟然另有他人。若是真有那通彻天机之能,又,又怎会如此……可见若非是天机不可测,便是不可说……”
心里忽地一痛,无数往事兜兜转转全都涌了上来,念及故人,眼泪再也止不住地滚滚而下。
朱聪立时住了口,略停了一停又递了一块帕子过来。那帕子干净整洁,仔细一嗅还有着淡淡香味,与他往日邋遢风格大为不符,我拿在手上着实楞了一愣,却听朱聪讪讪地道:
“难怪你七师父今日非要我带块帕子在身上,想来是知道我拙嘴笨舌,定会将你说哭了……”
“妙手书生”又怎么会是什么“拙嘴笨舌”之人,无非是怕我伤心,故意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来分散注意力而已。
我自然也不能不领情,拿着帕子擦干了眼泪,这才正色跟他说:
“二师父,我确实是有事务必要先往西域一行,所以……恐怕是没法跟你们同行了。”
朱聪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们也不便相拦。你将来若是到了江南,前来嘉兴寻我们便是。”他略一沉吟,又道:“我兄弟七人在江南武林还算得上略有几分薄面,到了江南地面,如有人要与你为难,你便……可说是我们的记名弟子,有什么事江南七怪尽都接下便是了!”
这十年里我与朱聪日日相对,倒有一大半时间是在嬉笑怒骂中度过,“二师父”“徒弟”地随口乱喊,我只当自己没放在心上,更当他也没放在心上。
而且朱聪既然如此说,就不会是他一个人的意见,想必是七怪一道商议过的,以他们护短的脾性,肯让我自称是记名弟子,这便已经是打算护我到底了……我看着他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朱聪却恍如未觉一般,说道:“你一人出门在外,需得多多当心。”转手在身后一捞,又拎出了一个革囊,“这里是我昔年行走江湖之时防身的一些小物事,你带在身边以防万一。”
我方才跟他说了这么半天话,竟没看见这么大一个袋子是藏在哪里的,可见朱聪这“妙手空空”之技已经到了何等境界。
朱聪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我:“你跟我学了十年,这点微末道行便把你眼馋成这样,说出去岂不堕了我‘妙手书生’的名头。”
说至此处,他忽地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微微皱眉,极其慎重地跟我交代。
“你没半点内力武功,这‘妙手空空’之技若是用在寻常之人身上,自然毫无问题。但有一件事情需得牢牢记住:对有武功之人万万不可出手。尤其是一等高手,他身周真气流转,你一动手他必然察觉。见你有神不知鬼不觉探手入怀的本事,必定深为忌惮,说不定便痛下了杀手……”
我抖了一抖,实在忍不住道:“二师父,这些年来你这番话至少已经跟我说过了上千次……再记不住我可就真成蠢货了……”
“已经跟你说过这么多次了么?”朱聪居然煞有其事地想了一想,才道: “那你怎地还这般没有记性?”
他又从哪里看出我没记性来了?我大大地翻了个白眼。
“那达慕大会之上,你飞扑那白衣公子之时,可是曾打算偷他怀中物事来着?”
……
……
……
我默默地转过头去,流下了两行眼泪。
当时我确实打算借机偷出NPC怀中物事来,以便查证他的身份,只是……那时NPC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抬了抬胳膊,却正好挡住了我的手,一时胆怯就没敢再动手。
问题是……朱聪怎么连这个都知道,难不成他才是传说中24小时贴身跟踪的“武功高强的偷窥狂”?
正想着呢,头上就又被重重地敲了一记。朱聪瞪了我一眼,便打开了革囊,跟我逐一讲解着里面各件物事的功用:
有吸入半点便会令人大笑三天不笑不要钱的“极乐散”——而且这名字怎么听怎么像春药啊;有形似铁丝却可以捅开七类十三种锁眼的特制工具;有只需在书画上一抹便能立时呈现古旧状态的作旧药水;有胡萝卜风干雕刻而成的人参……
当他面有得色地拿出两盒分别涂了麻药和毒药的“暴雨梨花针”之后,我终于彻底地无语了……
二师父你年轻时混的真的是侠义道吗?真的不是给全国各地造假集团批发材料工具兼营零售的某个地下黑工场吗?
……
指尖轻触着腰间的革囊,想着朱聪当时暴跳如雷的情形,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所以……没注意到老马已经停在了某个极不合适停下来的地儿。
“借过,借过!”
直到有人旋风一般地打身边擦过,我这才回过神来,一抬眼便看见了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悦来客栈。
悦来客栈
……
熟读武侠小说的人应该都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