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不想管呗。她这么四十好几的人,能看不出来这点小伎俩?平常么喜欢自称思想前卫,对大家一视同仁,倡导民主,然后,找的班委都是最受欢迎的学生,也不管有没有能力,也不管是不是自己就是最吵那几个。班里平时完全是红黑旗帜满天飞,冒出各种小团体,已经三个被排挤得玉玉走了。好笑,谁叫她自己就是教导主任,呃,反正这个年级纪律是她管的,她自己的班里只要还有点样子都扣不了分。”
“那我能怎么办?”
“我也在想啊。班主任又是不管的,年级组里还是她所以也是不管的,上层路线几乎就断了。你要是有那啥又另说。班里你能得罪的都得罪了,感觉也拉不了几个人来帮你。你自己觉得呢?你说说看?”
“我也不知道。班主任就知道让我多想想自己的原因。我昨天爸妈也给老师打过电话,打完后他们居然就相信班主任那套说辞去了,还觉得是我多虑了,也觉得是小事,就叫我不要理那些人,用成绩打败她们。我一直被骚扰一直被骚扰,哪里还有心思学下去?我想学她们也要来打扰我。我给我爸爸打了电话,可他根本不懂,他只是爸爸,安慰也安慰不到点子上。他也只能说如果他来就把这些小孩都打一顿,可是他在四川啊,他又不在这。还说什么他上大学的时候有几个人也喜欢和他找茬,老是挑衅他,他就练了好久功夫,最后谁都不敢惹他。我难道还去打那群人吗?他也不看看我的情况是什么。”这大概是个好的开端,她至少不伤心了,愤怒和发牢骚也比一个人伤心好啊。
“是啊,他们也不想想这是群自己不学好的人,每天课也不好好上,天天聚在一起,平常嘻嘻哈哈就知道聊废料,没事就想着法拖别人下水。去拉拢去排斥,总有一款适合你。还是这么乌泱泱的一群,耗着也能把人耗没。”
“那我到底该怎么办?”她又要哭了。
“这种人麻烦,平常只能躲着别惹祸上身,预防为主。她们一盯上你就难办了。”
“可我也没法回头啊?”她又开始哭了。我什么时候才能有点语言艺术啊,太累了。
“我现在也只有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你要不要先试试?”我盯着她看了两三秒,她也盯着我,眼里满是迷茫,“我不是一开始说过契诃夫的《在流放地》吗?里面主要就讲两个人,一个精明人老头,一个刚被流放但不适应的年轻人。老头最开始也不喜欢过流放地的生活,那可是俄罗斯,流放地在西伯利亚,什么都没有,说话的人也没有,生存条件极其恶劣。但是老头后来就释怀了,他只要有酒喝,可以烤烤火就满足了,再也不想着逃走,还希望世界上所有人都过这种生活。只要他起了什么欲望,他就说“我不稀罕!我什么都不要!”,好让魔鬼不要抓住他,他就凭此在流放地一直活到老,什么都不要。年轻人完全不能习惯流放地的生活,也不能认同老头的话,他认为老头是石头,他绝对不会变成老头那样,什么都不要。他还想念他的父母,他的妻子,他会怀疑被流放只是一个梦,但这是现实。现实里他在流放地,逃不出流放地,也没法赚足够的钱接来他的亲人,让他们都能定居在西伯利亚。而且,他真的应该让亲人都来到苦寒之地吗?他真的能在流放地留住亲人和他一起永远生活下去吗?你觉得年轻人应该怎么做?”
“我不知道。”她轻声说。
“那你觉得老人的想法有没有可取之处?”
“有一点吧。但这也太难了,而且我怎么能什么都不要呢?我要是什么都不要那干脆也不用来学校了。”她拉着脸。
“我也没叫你什么都不要啊。不过这个办法的确看起来没什么用,而且看起来我说得很轻巧。意思就是即使你待在这个班级,这个在流放地,什么都不好,什么都和你对着干,你也能活下去。但是我既然公开和你聊天了,那我差不多也就是得陪着你一起忍受这群人了,那我也会用这种方式:不去理会她们,她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结果可能是她们挑衅无效,过了一段时间自讨无趣,你成绩不怎么变动说不定还变好了,她们也就没辙了。也可能是她们自以为是,把事情越闹越大,她们要是动手了,或者至少是有个物证,往你这投个小纸条,你也可以多发作发作。”
“太难了。”她几乎在哀求。
“那目前也没什么别的办法啊。我也会陪着你一起的,两个人一起试试。”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
“真的?”
“真的。我都和你说话就可以证明这一切。今天下午你也不是没听见她们怎么说我的。怎么说,沉默才是最高级的轻蔑。”
“那我要是做不到呢?”
“我可以趁你说话前踢你一下。”
“可我这双鞋是白的。”
“那我握住你的右手行不行?”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