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在这个年轻书生县令到任之后,短短几年内,研发了以蔺草混织的布料,又轻又暖又坚固,比起金丝棉、皮革等价昂又笨重的材质来说,实惠又实用,军队、旅商、乃至于贩夫走卒,莫不争相选购。
还有,蔺县出产的蔺纸也成了抢手货,纸张坚韧又漂亮,写起字来圆润光滑,又不易褪色,连宫里各处都大量订购,一时之间洛阳纸贵,供不应求。
偏偏这些全都要靠蔺县出产的特殊蔺草,以及生长在蔺县的人们巧手编织制造。这一切,还恰恰好都掌握在那个看似斯文的羊县令手上。
而羊大任也真厉害,不管是有再艰难的困境、再大的买卖、再多的繁琐事儿在脑子里绕,他永远微笑以对,客客气气,从从容容的解决难题。
“大人,碧青只要想到小玉姑娘,就睡不好、吃不下,又怎么能放心?”碧青苦恼地说着,眼眶儿也红了。“她也都二十一了,还没有归宿,依然待在黄莺楼,这怎么成呢?下半辈子做什么打算——”
羊大任啼笑皆非,“小玉姑娘赚的银子,可能三辈子都花不完,你担心什么?何况我不是说了吗,她看起来挺好的。你就别再烦了,多操心你肚子里的孩子才是。”
碧青把手轻按在腹部,算是听进去了。不过她还是抬起头,满怀希望的对羊大任说:“大人,您会再去黄莺楼看小玉吧?会吧?”
羊大任但笑不语。
好不容易劝走了忧心忡忡的孕妇,羊大任独自回到房中,只见下人们手脚麻利,寝房、铺盖都已经整理好了。他随身带的衣物、书箱也都摆得整整齐齐的,套间外头连着书房,架上的书、桌上的文房四宝都齐备。
他缓缓走了过去。大掌探出,在桌巾上轻轻抚过。
几年来事必躬亲,让他的手不再像是读书人般的白净,粗硬了不少之外,还结了茧。抚过桌巾时,还稍稍磨勾起上头已经有些褪色的精绣花样。
这桌巾,也有不少年了。羊大人的随从都知道,书房里一定要铺上这张桌巾,就算已经洗得有些陈旧了,也一样。连出远门也要带着。
桌巾来历没有人知道,就连伺候羊大人生活起居多年的碧青也不懂。羊大人是很和气的,有问必答,毫无架子,但要是有人好奇问起这件事的话,他总是笑着不多说。
羊大任凭窗伫立,一阵清凉夜风拂过。仿佛又回到多年前的河边,天籁般美妙的歌声随风而来,洗涤了他烦躁茫然的心情。
但睁开眼,往日欢笑甜蜜便烟消云散,他又回到当下,黑夜里,孤零零的一个人。多少个夜都是这样度过,如今——
如今,他回来了。
第7章
僻静的西山后山腰,浓荫参天。下午时分,一阵阵优美轻柔琴声犹如行云流水般流泻,回荡在山间。
“小玉,你怎么了?”琴音突然中止,梅姐有些沙哑的嗓音诧异在问。
蓝小玉也从琴弦中抬起头,不解反问:“什么?”
“你的琴音不大对劲。发生了什么事吗?”梅姐问。
这几年来,蓝小玉的琴弹得出神入化,乐音间该激越就激越,该低回就低回,从不出错。
但今日下午,她连续奏错了几个小地方,自己却浑然不觉。
蓝小玉弯了弯嘴角,“是吗?也许没练熟吧,我再弹一次。”竟是完全不答梅姐的问题,径自低头,重新抚弦弹奏了起来。
以前的她可是一点儿心事也藏不住,什么话都要说出来的;不过现在可不一样了。就算心里有事,表面一点也看不出来,永远淡淡的,让所有人都有些忌惮,不敢随意乱问。
但梅姐关系不同。她就像在看镜子,小玉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像是在看自己当年的模样。
如今她果然看见了一个长大的小玉,不动心、不动情,百毒不侵,别说被男人骗了,这些年来疯狂追捧的裙下之臣们,大概连进她的眼里都没有过,更遑论进到她心底。
“真的没事吗?不想跟梅姐说说?”梅姐望着她低眉敛目抚琴的模样,温和地问。
“没事。可能有些心急吧,毕竟一个月才来看梅姐一次,能请梅姐指点的机会不多,得好好把握才是。”蓝小玉柔顺回答。
“哦?”梅姐笑了,“不是因为怕被人追到这儿来?”
听她这么一说,蓝小玉原本流畅拨弄琴弦的手指一抖,铮的一声,琴弦给绷断了。
“梅姐在说什么,小玉不懂呢。”她装傻。
事实是,这阵子以来,羊大任堪称神出鬼没:有时在黄莺楼捧场,有时,她被重金聘去表演唱曲时,他也会在席间出现;而有时,就像今日,明明是她休息的日子,照例到西山来看梅姐,但都出了城了,她还是心神不宁,老觉得有人会突然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