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爷,这……”
洪仲嶙挥出一拳,狠狠砸在说话人的腹部,那个人闷哼一声,弯下腰,没敢再说话。洪仲嶙最后回头瞥了张家涵一眼,极尽伤感,然后视线垂下,目无表情地转过头去,抬脚走出我们的视线。
沉默降临在室内,连雷也停止了轰鸣,万籁俱静。
我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尽管他的感情对我来说理解起来有点难度,但我却确乎知道,洪仲嶙从此不会轻易出现在张家涵眼前了,至少短期内如此,因为在那一瞬间,我看到他习惯性的理性又重新掌控了他的行为,他的意志力和毅力,不会让他再任由内心的欲望行动了。
除此之外,我还看到了悲伤,我不是很明白这种悲伤为何如此厚重浓稠,只不过有个欲望无法实现,但欲望不就是因为不能时时刻刻被实现,我们才会产生压抑,才会将之遗忘的吗?这不是一个人该习惯的心理机制吗?
我转过头去,看到张家涵脸上也有同样浓重的悲哀,我不喜欢看他这样,于是我过去,伸出手臂紧紧环住他。
没人能在我眼皮底下伤害他,而且他也不愿意跟我分开,因为我们互相需要,在某种程度上,他所索求的,正是我愿意给予的。
但我终究有一天要不在的,到时候他怎么办?
我开始觉得这件事必须找到一个好的解决办法,我转头看看袁牧之,随即判断,他不行,张家涵就像一个底部缺漏的木桶,要找的,是能堵住缺口的那个人。
如果可能,我真的很愿意看守他,多少年都愿意,但我知道我不行。
我微微闭上眼,在他耳边说:“现在跟我一起想象一下,蓝天,很远很高的天空,蓝到透明的颜色,偶尔有一丝云,那云的颜色是白的,绝对的纯白,形状像丝,挂在天上,就像有谁的丝绸衣服被天上的钉子勾住了,剩下一缕丝,挂在那,悠悠荡荡。”
闭上眼,跟我一起想象那样的早上,有风,风轻轻吹拂,质地很凉爽,风吹拂在脸上就像最温柔最可信赖的手摸着你一样。我想起我的母亲,我想她如果爱我,她的手触碰我的肌肤一定是那样,你呢?
我还想邀请你跟我一起想象,这样的早上可能听到的动听的鸟叫声,那是任何机械或金属制品无法重现的声音。它的轻灵婉转超过人类的想象,像透着露水的清澈,它们在鸣唱,唱繁衍,唱竞争,唱该投入的忙忙碌碌,可能无所作为的一生。
张家涵,你知道吗?那是我曾经度过漫长岁月中唯一美好的东西,我靠想象它们捱过了无穷无尽的孤独,一个人的绝对的孤独。张家涵,跟我一起,我们一起感受那样的清晨的气息,你要你愿意,你能听到风声,你能听到它传递给你的,微弱而不能忽略的安慰。你能听到它在说,你不是一个人。
你有我,你不是一个人。
我在他耳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一直说到他面目安详,沉沉陷入梦乡。
我拿食指,轻轻掠过他的眉宇,其实他长得很好看,我不知道对一般人而言,审美标准是怎样,反正他在我眼里很好看,如果能剥除表情中总是流露出来的畏缩和自卑,他会光彩照人,我的张家涵,是应该能光彩照人的存在。
没有人能够剥夺你的光彩,我对他无声地说,小冰会重塑你的人格,会重新改造你的心理构成,会从根子上扭转你的观念,如果有必要,我甚至会给你新的记忆。
没有被侮辱和被伤害的记忆。
我的手被袁牧之轻轻抬起,他拿着不知从哪搞到的紫色药水,帮我清理伤口,然后敷上药,再拿白色绷带,慢慢扎紧我的手。
整个过程,他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在绷带上扎上没必要的蝴蝶结时,他抬起眼看我,目光中有下定决心的坚毅。
“你决定了一件事。”我问,“是什么?”
“总有一天,我会建一个比洪家还庞大的帝国,”他淡淡地说,“我要让我在乎的人们,再也不用担惊受怕,想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我要让你们有选择权,这种选择权,不用以命相搏就能获取。”
我看着他的眼睛,说:“听起来这个意愿很宏大。”
“给我时间。”他说,“我会为你做到的。”
我抿紧嘴唇,皱眉说:“你好像比张家涵还需要心理辅导。”
他一把抱住我,哑声说:“去你妈的心理辅导,我就想抱你一下,宝宝,我喜欢你。”
我拍拍他的后背,说:“知道了。”
“非常喜欢。喜欢到可以把命豁出去。”
“喜欢我不会丧命,”我不满地说,“我会保护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过渡章节,煽情一下
第65章
自从这件事之后,袁牧之跟我的关系似乎有了点变化,到底体现在哪我说不上,但有一种确乎的,真实的变化在悄悄地发生,我能感觉得出来,却苦于无法举出合适的证据。
后来有一天晚上,大概是我已经伤势痊愈得差不多,张家涵的精神状况也逐步好转的时候。张家涵晚上睡得早,我拿着一本翻译小说看了半小时,便被冗长无聊的情节弄得昏昏欲睡。于是我干脆熄灯躺下,很快进入梦乡。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有种被人凝视的危机感突如其来,我猛然睁开眼,发现我床头果然坐着一个人,这个认知令我大为惊愕,我浑身绷紧,反手摸上我藏在枕头下的光匕首,同时睁大眼盯着那个人。
“别怕,宝宝,是我。”那个人开口,是袁牧之,他的轮廓在黑暗中慢慢被看清,神情总透露着疲倦,但目光很柔和。
我松了口气,困意涌上,揉揉眼睛问:“你失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