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棠郸还说既然你是我的关门弟子,我就要对你负责。
杨一已经无力声辩了,最近这几天,他的学习时间已经从三个小时增加到了接近四个小时。什么稀奇古怪的书,季棠郸都能找出来。
杨一刚刚才结束了香咒的修行,整个人都快要斯巴达了。
中午一点半先漱口的人伤得起么?那都是上辈子被口臭折磨过的天使啊!
然后老头子为了让杨一感受到气氛,还在小书房摆上了香炉,让杨一上了九支香后,再磕头九次,左手结雷印,右手结剑印,咒曰:道由心学,心假香传,香热玉炉,心存帝前,真灵下凡……
这是老教授还是老神棍啊?
看着季棠郸一脸肃然的样子,杨一心里面内流满面,在家里面摆道场的老家伙伤不起啊,他们上辈子都是被人打折了JJ的神棍啊有木有!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成了季棠郸关门弟子的杨一,觉得现在的这种生活,简直就是一种酷刑。
老爷子偶尔发发疯,让杨一亲身体验一下牛鼻子的生活也就算了,最怕的就是有关诸子百家的课程。
头一天对着《法经》六篇和《韩非子定法》,仔细研究了这些鼓吹信奉规则的政治家的历史哲学观,还仔细分析了法家三派之间的异同后,脑袋还没有转过弯儿来,第二天就转到了诸家之纲领的道家……
然后还没深入分析过来动合无形,赡足万物……与时迁移,应物变化,立俗施事,无所不宜,指约而易操,事少而功多这些思想的神髓,第三天的学前考试就又回到了势、术、法的学派异同上。
解释错误一个观点,对于典故论据的出处稍有疑惑,手心就要挨板子。
虽然杨一不止一次地抗议过季棠郸这种被时代摒弃的教育方法。
而季棠郸的态度就是虚心接受坚决不改,说的老爷子火气,还要平白再多挨上一次。
四个小时的学习也就算了,晚上回去后,还有一堆的作业要做。中文的也就算了,就算是文言文作业,在季棠郸这种高压式的教学之下,杨一也能勉强应付大多数问题,剩下的连猜带蒙就行,最多第二天挨揍。
可是一天背诵一篇圣经算什么?从创世纪开始,到箴言,传道书,雅歌……撒加利亚书,玛拉基书。旧约背完了就是新约,背到后面还会反过来抽查前面的内容。
圣经这种基础课程教完以后,就是西方文学史的教授,不只是文学经典的选读,还有深入的历史挖掘——为什么启蒙时代对新古典主义的批判和扼杀,以及同时却认可莫里哀和最后一个太阳王岁创立的法兰西学院;文艺复兴时期那些极端的美好和极端的丑恶,这种错综迷离到极点的世界形成原因,莎翁所掀起的高潮以及其后的巴洛克艺术时代;还有俄国大地上所出现的一批又一批文学家,以及在文学家的基础上升华而成的思想家,譬如托尔斯泰和他的忏悔意识……
虽然学习的过程极其枯燥和艰苦,但是在经过了最初的适应期后,杨一反而有一种乐在其中的充实感。
说他像是汲水的海绵一样吸收着知识,可能略微有些夸张了,但是对于只靠写作天赋自学“半成才”的杨一来说,发生在他身上的那种脱变,总之是真切存在的。
这种蜕变,有时候也被人称之为升华。
譬如现在季棠郸冷不丁提到一个典故,杨一多半能够在两秒或者更短的时间内,想起它的出处,而后又延伸到其他借用过这个典故的文章篇目里。
又或者师徒两人现在最常玩的一个游戏,古文联句,这个联句不是借用首尾同字联句,而是上下句语境和寓意的契合。骈散不拘,诗词随意,只要文中的意味相符,就算是拿周易里面的卜卦来对金瓶梅中的句子都没有问题。
杨一发现老人的收藏里面,新刻金瓶梅词话、崇祯本、还有张评本一套都没有落下。里面的张评本还是皇族世家藏书,卷首盖有恭亲王藏书章……这种事情,杨一会随便乱说的么?
而按照这样的玩法,杨一自然是斗不过他这位季老师的。不过从最开始的有输无赢,到后来的输多赢少,再到现在的有输有赢胜负对开。虽然想要斗败季棠郸没什么希望,可是半个月下来,杨一却发现自己的反应和对古文的理解度又上了很大一个台阶。
按照季老的话来说,就是杨一以前在单独一种学问上,算是入了门,可是却不成体系。现在通过这种游戏,渐渐有了把这些知识连接成网络的趋势。
“老师,我现在算不算略有小成?”某天,在杨一破天荒的没有挨上板子后,他不免有些得意扬扬地拿话试探季棠郸。
可是老人理都没有理他,只是惦记着指挥杨一:“去把我配的植料,给阳台暗格里的兰花加上一点儿,然后把外面的花都浇了。”
等到杨一无语地走向阳台的时候,老人才慢悠悠哼了两句:“你觉得自己现在小成?那以前那些穷经皓首的书生岂不都是大家了?用在你搞的那个什么漫画里面,忽悠忽悠小朋友还勉强凑合。想略有小成?跟着我再学十年就勉勉强强差不多了!”
从此杨一就再也没有指望过,自己的国学学问能够达到略有小成的地步。
……
最新一期的《萌芽》三月刊已经上市了两个礼拜,据杂志社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是反响还相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