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有什么轻微的气流从营帐中淌过。连周澈的声音,都带了一丝轻颤。
「娶阿娆。」
陆瓒霍然抬头,难以置信:「殿下?」
周澈却果断地补充:「阿娆的陪嫁是五座城池,梁国的聘礼也是五座城池。十座城池的缓冲地带,足以让我们彼此都相安无事。
「我们两国互通嫁娶,你娶阿娆,我也从你们梁国娶一位姑娘做皇后。嫁娶当日,正式签订停战协定,三十年内不再开战,你以为如何?」
既有军事考量,又有亲情加持。
周澈给足了诚意。
陆瓒显然也很触动。
「殿下高瞻远瞩,陆瓒佩服。只是,殿下继位,顺理成章,而我却只是一个接近废弃的太子。殿下为何笃信我能够继位?」
周澈对这个疑问很不以为然:「我承诺在此,至于你能不能做到,是你的事。只不过,三年之内若你无法做到,那我便会为阿娆另寻佳婿。她若愿意,自然最好。若是不愿……
「我养她一辈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陆瓒眉头紧锁,整整半刻钟后,才复抬头:「我能做到。不过我,还有最后一个疑问。」
「讲。」
「打从我来到燕国,殿下便对我戒心十足。第一年宫宴,为我斟了会致人声哑的毒酒。第二年春,在我卧榻上藏了小蛇。第三年冬,趁我发热昏睡,命人在我居所外放火……殿下做得很隐秘,是直到最近我才发觉。
「殿下分明恨我,此刻为何舍得将如珠如宝的妹妹嫁给我?」
周澈并没有否认陆瓒的指控。从表情来看,陆瓒所说的一切,都是事实。
他只是轻轻一叹。
分明应当是「不识愁滋味」的少年人,可这声叹息里蕴含太多的情绪。
周澈抬手抚了下眼角,声音悲怆:「我有我的原因,你不必知道。你只需疼她,爱她,和她相濡以沫,子孙满堂,恩爱百年,就够了。你能答应我么?」
陆瓒眼神一凛,正色道:「我陆瓒在此许诺,若得阿娆为妻,必疼她爱她,让她一生幸福安乐……
「至死不渝。」
「好,很好。」周澈抚掌,「那我的妹妹,就……拜托给你了。」
或许是陆瓒的诺言太过真挚,或许是想起了别的什么,他半天才回过身,向着我的方向,轻斥:「鬼鬼祟祟的,出来!」
偷听墙脚被发现,怎么看都是我不够乖觉。
我吐了吐舌头,掀开帘子,弯身进来。
两人的视线都落在我身上。
周澈下意识地解开他身上的披风,裹在我肩上:「穿得这样少,躲在帐篷外受了风,又要着凉。」
我鼻子发酸,但这绝不是着凉的症状。
我笑盈盈地挽起他的手臂:「哥哥,当着陆瓒的面,就别训我了,怪丢人的。等陆瓒走了之后……」
我回首去看角落里的少年。
他的样子还是挺狼狈的,身上衣衫破烂,头发蓬乱,连脸上都带着血污。
可是他在笑。
笑容真挚而澄澈,恰似夏日雷霆大雨之后的骄阳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