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面而立,不但长矮一样,面上的刀疤与神情,亦自完全相同,只除了“人命猎户”的刀疤恰巧擦目而过,是以保全了左目。
这景象使人人俱都为之一惊——又是片刻沉寂。
于是“乱发头陀”开始了颤抖,颤声道:“你……你……”
忽然,他噗地跪了下去,大喊道:“爹爹,你为什么不愿见我,你为什么不愿见我……”
这粗豪而高大的黑衣头陀,此刻以首碰地,竟放声了哭了起来,哭得就像是周岁的婴儿一样。
“人命猎户”呆望着面前痛哭的人,颏下的白须,也像是秋风中的枯叶一般颤抖了起来。
他目光未曾片刻移动,然后……
他目中绽出了两滴泪珠。
“灵蛇”毛臬双眉紧皱,一言不发,他此刻已了解了“华山银鹤”方才那一番言语,不过是为了引开别人的注意之力。
然后他一剑灭去灯光,使得这“乱发头陀”能乘乱闪至已不认他为子的父亲面前,乘乱揭开他的面幕。
他深知这父子两人的底细,是以,此刻眼看着这一幕动人的景情,不但毫不感动,而且有些烦恼。
“人命猎户”面上的泪珠,渐渐流入了他苍白的胡须。
“乱发头陀”哭声却仍未往,反来覆去他说道:“爹爹,你为什么不见我……”
“人命猎户”突地大喝一声:“谁是你的爹爹!”
他狠狠一跺脚,转身而行,“清风剑”朱白羽。“华山银鹤”齐地纵身一跃,挡住了他的去路。“清风剑”朱白羽含笑道:“父子之情,其深如海,阁下何必绝情太甚调”人命猎户”厉叱一声:“多管闲事!”
单掌斜扬,唰地一声,击向朱白羽的胸膛。
朱白羽仍然面含微笑,身躯一侧,哪知“人命猎户”掌到中途,突然变掌为指,手腕一扭,疾点朱白羽“肩井”大穴。
“华山银鹤”含笑道:“老前辈,你这是何苦?”
他做出劝架的姿态,伸手阻拦,但手掌有意无意间,却抓向“人命猎户”时间的“曲池”大穴。
“人命猎户”目光如刃,冷笑一声,拧身错步,变招发招,“乱发头陀”却已飞身扑了过来,哭喊道:“爹爹,你要杀,就杀了我吧!”
一把抱住了他爹爹的双腿,再也不肯放开。
“人命猎户”目光仍是锐利如刃,但身躯却也不再动弹,冷冷道:“就杀了你又怎样?”
他忽然仰天狂笑起来,笑声中充满悲激之情,狂笑着道:“今日绝没有姓仇的再来多管闲事了吧?”
话声之中,他立掌如刀,唰地一掌,当头向“乱发头陀”击下。
群豪忍不住俱都发出一声惊呼,只见他枯瘦的手掌,已触着了那一头乱发,却再也无法击下!
“灵蛇”毛臬长叹一声,道:“汪兄!往事俱已化为云烟,你不如忘怀了吧!”
“人命猎户”狂笑又起:“忘怀……哈哈忘怀……”
他痛哭似的狂笑,听得人人底都不禁升出一阵寒意。
只听他接着说道:“我为了这不肖的逆子,断送了一生的事业,断送了一条手臂,在大漠风雪之中,苦苦奋斗二十年,如今竟有人叫我忘怀?”
刹那之间,二十年的往事,似乎又自他心头升起……
他还清楚地记得,那一张微带轻蔑与厌倦的面容,那满含对人生嘲弄的眼神……
还有那冰冷的语声:“人命受之于天,你纵然是他的父亲,也没有权利伤残他的性命,你断去他一条手臂,我也要断去你一条手臂,你在他面上砍了一刀,我也要在你面上砍上一刀,这就是给你的教训,世上所有的人,绝无一人能只因自己的喜怒,别无其他原因,便要随意伤残另一人的身体性命!”
他右臂似乎又觉微微一凉,当时那一阵刀锋过体的感觉与刺激,直到海枯石烂,他也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