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重现,红颜憔悴。
斛律琴心是清醒的,可是她只看了孙思邈一眼,就跳下箱子,要向帐外走去……
她突然消失,蓦地出现,看起来极为神秘,但说穿了不过是箱子底部暗装一层可藏身的夹板。
只是那夹板设计得极为巧妙,让外人一眼看去,很难发现。
对杨坚来说,斛律琴心在这场惊变中无足轻重,生死无关紧要,可他为何这般费心地藏起斛律琴心?
斛律琴心是清醒的,就算被杨坚藏入夹板后也一直很清醒,她肯定知晓了帐内发生的所有一切,她本是极为关心孙思邈的生死,但为何再见孙思邈的时候,这般冷漠?
孙思邈脸上迷雾又起,见斛律琴心走到帐边时,突然道:“你……要去哪里?”
斛律琴心止步,她背对着孙思邈,并未回头。
她只怕一回头,泪水就会忍不住地流淌,她知道她这一走,可能就意味着和孙思邈永不相见。
有些人注定要擦肩,有些人注定要分别。
相见难,别亦难,但她还有什么留下的理由?
她只是强自平静道:“你早知道我是斛律明月派来的?”她在幽暗的箱子里许久,头脑却是异常地清晰。
“我见过綦毋怀文。”孙思邈轻声道。
他回答得似乎风马牛不相及,可斛律琴心明白他的用意。
綦毋怀文知道六筒暴雨梨花的下落,孙思邈也就知道,斛律琴心救孙思邈时曾用了暴雨梨花,就和斛律明月多少有些关系。
这件事早在入破釜塘前,孙思邈就已知晓。
孙思邈并不笨,相反,他聪明得远超旁人的想象。
他因为聪明,才不说——真正的聪明人,看起来总是糊涂一些的。
“你其实什么都知道了,你早知道我的底细,是不是?你早知道我要害你,是不是?你一直和我在一起,不过是要看我的笑话,是不是?”
斛律琴心竭力让自己声音听起来很冷静,可一双手却抖得如风中残叶。
残叶落,天欲雪。
孙思邈脸色怅然,柔声道:“我只记得你没有害过我,你甚至曾出手救过我。”
刹那间,斛律琴心泪水盈眶,可她并没有回头:“你错了,我一直在害你,我救你,不过是想知道更多的秘密,我说过的话,从未有过一句是真的。你若信了,那就是大错特错了。”
“包括破釜塘上说过的那些?”孙思邈轻声问道。
斛律琴心的心口就如被一箭射中,娇躯晃了晃,却仍旧没有回头。
她不敢回头,她只怕回头后,不但控制不了自己的泪水,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
她怕自己会成为斛律雨泪,虽然她并不介意成为斛律雨泪,但她不想重蹈覆辙。
她已决心去做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她以前从未想过去做,但她一定去做——死都要去做。
因此她终于平复了情绪,用自己都难相信的语气道:“是。”
孙思邈身躯似也晃了下,可他只是叹了口气。
斛律琴心只能听出那叹息声中的失落,却没望见孙思邈欲言又止的表情,不再闻孙思邈问话,她一咬牙,走出了中军大帐。她走出周军大营,一路竟没人拦阻,所有人都当她是透明的一样。
她绝不是透明的,她能顺利出了周营,显然是得到杨坚的命令。
可杨坚为何会放了她?是因为她无用,还是因为她有用?
斛律琴心拒绝去想,咬牙看着落日,眼中有落日的余光。
日已西斜,西斜将落,日落夜起,看碧空如洗,今夜定有星月——说不定会有流星划过,说不定又有哪些江南痴情儿女会望着孤独的流星,许着心中的寂寞。
可寂寞是一种感觉,并非匆匆的流星能够解决。
一滴泪水从斛律琴心脸颊如流星般划过,她痴痴地望着夕阳终没,心中只是想,原来流星许愿不过是个传说,有些人注定了寂寞。
风又起,将入冬了,有萧萧叶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