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景烨见他这么说,这人还是一副魂不附体的模样,笑容慢慢淡下去,“是长溪清醒了吗?”
昭景煜这次终于点了点头。
昭景烨欣喜若狂,猛的又上前几步,铁链响声不绝于耳,“那你快带他来见本王啊!”
说完才觉自己这么说不对,这人怎么可能会主动让长溪见他,如果不是告诉了他生死蛊的事情,怕是早已把他碎尸万段了。
他抿了抿唇,收敛了笑,沉声道,“看的出来你这几日想本王好好活着,应该已经相信本王所说是事实。”
“长溪所爱一直是本王,你就别痴心妄想了。”
对,他一直都在痴心妄想,一直都是!
昭景煜心口疼的麻木,身上伤口血肉似在缓缓撕裂开,有温热的血渗出衣衫,他突然觉得冷,又冷又疼,但他就在这锥心刺骨的疼痛中慢慢笑了一下,
“那孤,成全你们。”
昭景烨,“………”
成全?
站在一旁的叶枫,心口一跳。
这话好像五年前的殿下就说过一次了啊!
当年褚长溪刚离开那会儿,是殿下最为艰难的时日,被废太子之位,先皇大怒,牵连甚广,身边人怕被连带,纷纷撇清关系,可谓众叛亲离。但最让殿下所不能承受的是褚长溪弃他而去,因此整日心疾呕血,醉酒度日。一次寰宫走水,那时的太子殿里连太监宫女都另奔他主去了,宫里人人避之蛇蝎,走路都不过及,所以等人发现寰宫大火时,火势已有些不可控。
但那会儿殿下却坐在火海里不愿走,他一身衣裳似几日未曾换过,胸前沾有酒渍和斑驳的血迹,披头散发,狼狈至极,但他却坐姿端正的坐在书案前画一副画像。
画像中人正是年少时的褚公子,白衣玉冠,手持玉骨纸伞,在大雪里静静等候着谁的模样。
人生若只如初见。
他神情专注,一笔一画皆认真又熟练,仿佛已画过千万次,但每一次他都虔诚以待,一腔热忱,身侧火势已大,冲天的火光映上白纸上的人像是染了艳红的血色,但他仍然面色沉静地坐在那儿,只在看见画像中人时,露出温柔笑意,衬他苍白销骨的面容,身后灼烈大火的红光,照他眉眼凄唳如以人血为食的恶鬼。
那时的叶枫都怀疑他的殿下是不是已经疯了。
“殿下,再不走就走不了了。”跪在他身侧的汪庆已是泪流满面。
但殿下提笔的手还在蘸着墨汁,挽袖作画,他看着画像中人,微微的笑意,天真又餍足,淡然回道,“你们都走吧。”
“孤的长溪要为他所爱之人扫清障碍,致孤于死地……”
“孤那么爱他,又怎能不如他所愿。”
那是叶枫第一次看见那个隐忍狠戾,暗中谋划步步为营,争夺天下的太子殿下,突然想要放弃一切甚至是生命,只为成全一人所愿,他相信殿下所言非虚,就像是他甚至想到这场大火也许就是殿下刻意为之。
殿下眉眼温柔含笑地看着画像中人,他笔锋很慢,每一次落笔都倾注全部爱意,他所有温柔都似给了画中人,他眼里没有不舍,没有不甘,没有任何愤恨怨怼,有的只有释然和满足,还有莫名的满心欢喜,以致他眼里晶莹水光,比身后大火还要亮的惊人。
“长溪所愿,孤都会成全,”
殿下边画边道,“他怎么就不懂呢?何苦他委屈自己在我身边做戏,何苦他费力欺我瞒我,只要他说,孤如何不给?”
“不过这天下。”
“不过就是孤的命。”
“孤有何舍不下……”
说是那么说,但叶枫跪在他面前,愣愣地看着那般模样的殿下,面色惨白,绝望至极,却笑的柔情万千,各种矛盾纷杂,让他癫狂的模样,看着可怜又可悲。
“殿下现在就要放弃了吗?”
叶枫抿了抿唇,火光逼近,浓烟滚滚,灼烫,呛人,几乎要窒息,“也许事有隐情,一切还未明,可再找褚公子问清楚啊。”
还有什么好问的?
昭景煜亲眼所见长溪与三皇兄亲密,此次巫蛊之祸虽长溪承认是他亲手所为,但即便不是,也可根据线索得知是三皇兄一党设计,长溪既然选择的是三皇兄,此局若破,他若胜,那就是三皇兄死。
他怎么舍得让长溪伤心啊!
褚长溪就是在他面前受一点点轻伤,他都恨不得以身代之,愿付千倍百倍的疼痛替他。
昭景煜此生唯他,珍之重之,胜过这世间万物,当然也包括他自己。
“不必了,”昭景煜终于放下笔,轻轻吹了吹宣纸上未干的墨汁,垂首看画的神情,像看他此生黑暗中唯一的光明,“我死了,便可成全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