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时的李承乾,他还是极其宠爱的。
现在,他对李承乾,也是想着宠爱的,只是李承乾对他总是冷冰冰的。
他纵有满心的宠爱,碰上李承乾一身的冷漠,宠不起来,爱不起来了。
“高明,阿耶就在你眼前,你愿意回头,阿耶也愿意像小时候那样疼你。”
李承乾垂眸半晌,诛心之言,不过他早非昔年的他了,又岂会因父亲感情话,就郁郁难受。
“阿耶,是您先不要儿的,儿不曾背弃,如何回头?阿娘去了,无人再护着儿,心疼儿了。
所以,儿不能糊涂,情字会乱人心志,儿不敢用情。”
说着,李承乾向后退了一步,跪直了身子,看向父亲,一字一句道:“陛下,您统一了大唐,令四夷来贺,八方臣服。
臣萤烛之光,不会自不量力到同日月争辉。
陛下有以青雀代臣之心,臣无非引颈就戮。
臣自知不及青雀得您欢心,不及雉奴幼年丧母,被您带在身边亲自教养,得您怜爱。
可是陛下,臣也是您的儿子,骨子里也流着您的血。
陛下从玄武门杀出来,废太子什么下场,您是知道的,陛下要臣赴死也就罢了,还让臣满心孺慕赴死?臣请问陛下,臣到底做错了,您要对臣这么残忍?”
从贞观十年开始,父亲为李泰壮势,绸缪废太子!
释怀了怨恨,消散不了疑惑。
第一世声嘶力竭不曾得到的答案,这一世他依旧好奇。
不同的是,第一世是儿子控诉父亲,这一世只是一个陌生人向帝王寻求解惑。
遭到李承乾连珠炮的质问,李世民怒意直冲百会,抬手欲打,又生生压下,刺激的他头痛欲裂,扶额揉着眉心,当年一念之差,有了废储之意,抬举了青雀,却不想将事情闹至今天这个场面。
“高明,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李承乾道:“不是吗?陛下昔年与息隐王夺嫡,设文学馆,贞观十年二月文学馆就在青雀府中,紧接着陛下要魏王住进武德殿,武德殿是什么地方,您不知道吗?陛下与魏王乘步辇出入宫禁,这是天子的权柄。
陛下令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见魏王下拜行礼。
天子之下,只太子有此权柄。
陛下废储之心昭然若揭,难道是臣小人之心?”
甚至,王圭魏征等人上疏请父亲收回三品官员见李泰下拜的特权,父亲公然说出:人生寿夭难期,万一太子不幸,安知诸王他日不为公辈之主!
何得轻之!
父亲说这话时,他就在父亲左侧下首的位置坐着,那时还在贞观十二年,他本人私德不修是在贞观十四年之后。
当年的他,得知父亲说他寿夭不幸时,他的绝望与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不过眼下,还在贞观十一年,父亲还没说这些话,他不能拿出来说。
贞观十三年,父亲在李泰的封地,大赦当地囚犯,大赦,是独属于天子的权柄。
父亲所作所为,他冤枉父亲了吗?
“陛下问臣为何要存钱,不过是怕将来,臣身首异处,他们母子衣食不保。
臣在前朝为陛下尽忠,将来陛下迎新太子入东宫。
臣与陛下纵无父子之情,也该有君臣之义。
届时,只求陛下能稍稍善待太子妃母子。
送他们去岭南远离是非,使臣坟冢不至凄凉。”
李世民扶着桌案起身,强压心火,上前去扶李承乾起身,道:“高明,你信阿耶,青雀他不会动摇你的太子之位。”
信个鬼!
李承乾避开父亲的触碰,膝行往后退了几步,如陌生人一般看着父亲。
“陛下恕罪,您的所作所为,臣不敢信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