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禅见诸葛瑾卡在当场支支吾吾,做出个失望的表情,叹道:“怎么竟让先生空手前来?唉——,听闻吴侯雄姿英发、文武双全,不想如此不知礼数,令人好生失望。”
诸葛瑾眼见装不下去,索性不装了,两手一推摊了牌:“久闻世子行事不拘一格,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实不相瞒,吴侯遣我来非为贺喜,实为江东讨还公道。”
诸葛亮见说到了正题,正色问:“敢问吴侯要何公道?”
诸葛瑾放下茶杯,敛容答道:“昔日刘表病逝,曹操南侵。左将军力不能支,仓皇苟全于江夏。是我江东子弟远涉江湖,替诸位击退顽敌,保住性命。不意贵军不念旧恩,趁隙吞并荆襄。置吴侯义举于不顾,使江东空耗钱粮兵马,而一无所得。岂非有失公道?”
诸葛瑾这论调一出,别说是张存,就是他弟诸葛亮听了都生气。倒是刘禅毫不意外,见没人搭腔,继续问诸葛瑾:“然则吴侯以为怎样才算公道?”
“听闻左将军已得汉中,便应将荆州交与东吴,免得人言左将军贪得无厌,遭天下耻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见诸葛瑾终于把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刘禅忍不住捧腹大笑,那笑声清脆如铃,就好像诸葛瑾的话里真有很多笑料一般。
刘禅笑了好一阵子,注意到其他三人都在看他,便用袖子抹了抹眼泪,询问诸葛亮:“弟子有一言说与子瑜先生,怎奈说了会令先生不快。因此先向师父告罪。”
孔明微含笑意看着大哥:“吾兄胸襟过人,世子有话但说无妨。”
诸葛亮这等于是替徒弟道德绑架他大哥。等会无论刘禅说出什么来,诸葛瑾反驳就是胸襟不过人,不反驳就得吃哑巴亏,怎么着都落在下风。
刘禅不等诸葛瑾反应,立刻开口:“先生适才说到赤壁,切闻曹操投书京口、威逼吴侯,江东自张昭以下,一众英才皆欲献地称臣、北面事之。是左将军屯兵江夏、宁死不辱,鲁子敬力排众议、联盟抗曹,这才有了周瑜下寨三江口,两家共抗顽敌。若无家父,吴侯此刻只怕早已与刘琮为伍,江南八十一州也已姓曹多时矣。所谓恩将仇报,只怕先生赖不到家父头上,得先问问吴侯自己。”
“这——”诸葛瑾让刘禅一通抢白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想驳斥,人家说的是实情;想骂街,当着兄弟的面,怎好跟个孩童计较?一时语塞,不知怎样应答。
可刘禅还没说完:“自初平元年朝廷委任刘表为州牧,二十年间,荆州从未列于孙氏治下。刘琮背祖降曹,荆襄军民多有不满。家父南下江陵,十万百姓扶老携幼相随便是明证。彼时公子刘琦尚在,以长子之名重掌局面,可谓顺天应人,东吴有何不满?赤壁鏖兵,江夏屡建奇功,水战重挫蔡熏,陆战袭取曹营,岂独江东之力?况且江夏本属荆州,赤壁之后改划东吴,何谓一无所得?先生所谓贪得无厌者,非荆襄之人,江东诸贤是也;为天下耻笑者,亦非左将军,实乃吴侯也。”
刘禅说完最后一个字时,师父孔明看他的眼神已不仅是喜爱、简直快成了宠溺。张存更是用力拍了一把大腿,大声喊出个“善”字。这一番议论哪里还是口舌之争,这简直是一篇檄文,把孙权觊觎荆襄的底裤扒了个彻彻底底。
如今最尴尬的就是诸葛瑾了。本想借着长兄的身份强逼孔明,不想冒出这么个小祖宗,一点面子也不讲,就这么直勾勾地把江东的脸皮甩在地上摩擦。要是这样回去,日后东吴群臣不得被人笑死?吴侯的脸又往哪儿搁?
张存让世子说得热血沸腾,他也不收着了,学刘禅跟诸葛瑾摊牌:“吴侯若以为趁江陵空虚便可趁势要挟,只怕事与愿违。江陵城池坚固,粮草充足,军民一心。纵遭围困,亦可久持。关云长坐镇襄阳,一旦江陵遇袭,岂有不回兵之理?汉中已定,荆州水师必然回转,届时贵军前有坚城不克、后有重兵堵截,只怕未得人土、先丧己命。”
诸葛瑾没话说了。刘禅和张存把话讲到这个地步,实际上就是掀桌子了。想要瓜分荆州门儿都没有,有本事你就派兵来打。
那还有啥可说的?只好站起来立刻告辞。诸葛亮想挽留,却见刘禅冲到诸葛瑾面前,伸手将他拉住。
“子瑜先生别急着走啊,刘禅还有一言相赠:吴侯要开疆拓土,理应攻打徐州、威胁中原。放着国贼曹操不打,却来胁迫盟友,行此亲痛仇快之事,使曹贼知之,还会正眼看江东么?若吴侯有意北伐,我军当协力并进,为国讨逆,义不容辞。”
诸葛瑾点了点头,未置可否,迈着沉重的脚步踏上归程。让他灰心的不是孔明的公事公办,也不是张存的针锋相对,而是刘禅这个几岁的娃娃所展露出的非凡的眼光和胆识。对江东而言,未来有这么个对手只怕是祸不是福啊。
诸葛子瑜谈判失败孙权毫不意外。荆州要是一句话就能拿到的东西,也就用不着他大费周章了。但诸葛瑾对刘禅的高度评价却令孙权十分不爽,假如刘备这个天才的后代掌握了他的势力,那东吴岂不是永无出头之日了?
正在懊恼之时,张昭却细声说道:“主公,荆州未必要以强力夺之。听闻郡主已有了刘备的骨肉,主公不妨等等,若诞下男婴,便就中取事,令其取刘禅而代之。事若成,则刘备领土兵马皆归主公所有;事若不成,也必引起内斗,再行讨伐,事半功倍。”
孙权黯淡的目光忽然又有了亮度,愣着神机械式的点了几下脑袋,边出神边说:“不错!不错!釜底抽薪,一劳永逸。”
“但是——”,他忽然又想起什么,回过神来问张昭:“若小妹生个女儿,岂非落空?”
张昭劝道:“郡主年少,即便这胎不是男孩,早晚必有。主公何必急于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