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说,他妈的,我接到了上级命令,三天后我得返回大瀑布城。”他喝光汽水,把罐在手掌中捏扁,然后轻轻放在台阶上。他站起身,递给我他的名片。
“如果你想起来什么,想告诉我的话,上面有我汽车旅馆的电话。或者过几天,你可以给我往蒙大拿打电话。”
“我恐怕没什么值得给你打电话的。”
“这听起来真让人郁闷。”他撇了撇嘴,“告诉我,你觉得我脸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不,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得啦,我不会生气的。”
“我是说,你并没有冒犯到我。”我说。
“朋友,你非常谨慎。一个女人曾告诉过我,我的脸像是被侵蚀过的土地,那个女人是我的妻子。提防点迪西·李,罗比索。他会卖给你一碗老鼠屎,却告诉你那是巧克力酱。”
“我改变主意了,我想和你分享一点个人看法,尼古斯基先生。你没必要围着迪西·李这样的家伙转悠。不管你多么努力,他的骨头里也榨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也许有,也许没有。”
“那边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
“和这个国家其他地方一样,只除了经济发展没上去。这是动物园的故事,所有大玩家都在里面,把鼻子伸到食槽上,虎视眈眈。你继续和那个摇滚歌手交往吧,这样就能认识他的那些朋友了。”
他穿过树丛走了,脚步踩在干叶和枯枝上,发出了很大声响。
第四节
那晚月亮很低,天空漆黑一片,闪电在地平线上颤动。早上四点,我在干涸的雷声和刺眼的闪电中醒了。
仿佛有音叉在我胸口颤动,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尽管凉风透过窗子吹了进来,我的皮肤仍然又热又干。我听到了不属于这里的声音:一辆汽车的声音消失在路上,两个男人的脚步声透过树林传来,走廊的木板发出吱吱声,一根撬棒插入前门,发出了刮擦声。这些声音都是来自鬼魂,因为其中一个男人在浴缸中触电,死时收音机挂在他的大腿上;另一个人死在查里斯大街的阁楼上,我的点45手枪射出的五颗子弹,穿透了地板,命中他的心脏。
恐惧是毫无理性的,就像你的指尖轻触气球,它就会飘向别的地方。我拉开衣柜抽屉,拿出手枪,把沉重的弹夹滑人弹仓,在黑暗中再次仰面躺下。枪筒贴在我的大腿上,只觉得一阵发热。我用手遮住眼睛,想让自己重新人睡,却毫无用处。
我穿上衣服,穿过前院的山核桃树林,走向码头和食品店。月亮从云后露出脸来,给柳树罩上一层银光,照亮了穿越河面的海狸鼠。我来这儿干吗?我告诉自己,必须得在白天有个清醒的头脑。对,对,就是这样。
我打开冰柜。昨天放的冰已经融了,啤酒商标漂在水面上。我的胳膊撑在冰柜边上,闭上了眼睛。沼泽地里,一只海狸鼠正向它的配偶大声尖叫,听起来就像女人歇斯底里发着神经。我把手伸入水中,往脸上泼了点凉水,打了一个冷战,深深吸了口气。
我转身折回房子,在黑暗里坐到厨房的桌旁,把头枕在前臂上。
安妮,安妮。
在我身后,传来光脚板慢慢走在地毯上的声音。我抬头,看到了阿拉菲尔,她正站在一片月光中,穿着那件画满微笑钟表的睡衣。她的脸上满是睡意和困惑,一直对我眨着眼睛,似乎正从梦中醒来。然后她走向我,搂住我的脖子,把头压在我的胸口,我能闻到儿童洗发液的味道。她用手碰了一下我的眼睛。
“为什么你的脸是湿的,戴夫?”她问。
“我刚洗了脸,小家伙。”
“噢。”她接着说,“有什么事不正确吗?”
“不是‘不正确’,该说‘不对’。”
她没有回答,只是更紧地抓住我。我抚摸她的头发,亲了亲她,然后把她抱起来,送回她的卧室。我把她放到床上,拉过被单。她的玩具散落一地。院子和树木正在黎明的微光中变成灰色,我能听到三脚架跑来跑去的声音。
她仰脸看我。她的脸圆圆的,我能看到她齿间的空隙。
“戴夫,是坏人来了吗?”
“不。他们永远不会来的,我保证。”
我扭过头去,不想让她看到我的眼睛。
第五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