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洪文深知老耿火性子,惹一惹就会蹦一蹦。王洪文已望着耿金章兴师动众,以便抓住把柄,把“二兵团”跟“红革会”一起扫平,去除心腹大患。
耿金章呢,一不做,二不休,不仅想借此煞一煞王洪文的威风,而且还准备调三万人马砸掉张春桥的家,把王洪文连同他的后台一锅端掉。
在十万人马面前,“工总司”南市区联络站当然不堪一击。但是“工总司”的大批人马潮水般涌向斜桥,要对“二兵团”来个反包围。
就在这个时候,电话耳机里响起呼唤“金章同志”那甜丝丝的声音。
张春桥有请,“耿司令”无奈,只得带着一批警卫,驱车兴国路。
这一回,张春桥没有在五号楼前恭候。不过,当“耿司令”步入小客厅的时候,张春桥还是客客气气地连声说:“你来啦,你来啦,正等你呢!”
这时,耿金章发觉,张春桥几天不见,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眼皮虚浮,眼珠下凹,吃力地在近视镜片后转动着。连日的“炮打张春桥”,使他连刮一刮胡子的功夫(抑或是心思)也没有。
在张春桥之侧,站着王洪文,笑盈盈的,居然要和老耿握手。
耿金章朝王洪文一瞪眼,气嘟嘟地走到沙发跟前,把军大衣一脱,坐了下来。
“金章同志,洪文同志。”依旧是张春桥坐在两人当中,他还是那番话,“你们两个都是共产党员,为什么总是合不起来?总是闹分裂?你们有没有想一想,你们两个的分裂,会造成上海工人造反派的分裂!”
张春桥对他们两个,各打五十大板。
“究竟谁在搞分裂?”耿金章“耿”了起来,指着王洪文说道,“他为什么抓我的常委?!斜桥的纠纷,是他挑起来的!”
“谁抓你的常委?”王洪文故作惊讶,说道,“我一点也不知道呀!”
“你不知道?”耿金章反驳道,“明明是你指使的!”
“唉,唉,你们不要吵。”张春桥连连摇头,说道:“你们都应当站在党的立场上,以党的原则要求自己。你们应当团结,一致对外。你们听听外边的声音!”
张春桥说着,打开紧闭的窗户。随着寒风一起进来的,是兴国路上“红革会”宣传车那高音喇叭发出的阵阵口号声:“炮轰张春桥!”
“打倒张春桥!”
“张春桥是反革命两面派!”
“张春桥不能代表中央!”
小客厅里立时寂静无声。从高音喇叭里喊出的每一句口号,都清晰地送进每一个人的耳朵。
张春桥关紧了玻璃窗,转身,坐到沙发上,燃起了一根纸烟,久久地无言。
“这辆宣传车,今天一早就在那里叫了!”张春桥终于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我马上调人来,砸了这辆宣传车!”王洪文说着,站了起来,走向电话机。
“不,洪文同志,用不着兴师动众。听听这样的声音,有时候反而使人头脑清醒。”
张春桥说罢,把脸转向耿金章,“金章同志,我倒希望你来打电话,把你的十万人马从斜桥撤回去!”
耿金章没有马上表态,他的目光紧盯着王洪文——因为只有王洪文下令“工总司”撤兵,他的“二兵团”才能撤兵。
就在这时,张春桥冷冷地说了一句:“金章同志,还有你另外调集的三万人,也应当由你下命令,马上撤走!”
耿金章的脸,顿时一阵红,一阵白。张春桥的消息好灵通,连他另外调集三万人马的动向——砸张春桥的家,也被张春桥知道了。
“好,好,我马上打电话。”这下子,耿金章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只得走向电话机,当着张春桥和王洪文的面,给“二兵团”下撤退令。
张春桥默默地大口大口吞云吐雾,竖着耳朵,听着耿金章对着电话话筒说的每一句话。
王洪文坐在沙发上,翘起了二郎腿,脚尖不断地左右抖动着……冒出了“新上海人民公社”一九六七年的一月,只剩下最后一天——三十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