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焕背过身去,“是……太师的意思。他要留你性命,用你的命,去换景谡投降,交出兵权。”
段令闻几乎要笑出声,却牵动了伤口,额头沁出细密的薄汗。
陈焕所说的太师应当就是辛貂,他只觉可笑,那辛貂会不会太看?得起他了,凭什么认为,景谡会为了他一个人而放弃身后?数十万将士和半壁江山。
“这不可能。”段令闻笑着道。
“是啊,这根本就不可能。”陈焕接话?道,他的声音冷静得过于薄凉,“所以,你必死无疑。”
他缓缓转过头来,火光照亮了他半边脸,另一半隐在?黑暗中,显得格外诡异,“你天生异瞳,乃妖邪降世?,蛊惑景谡及一众叛军,祸乱天下。待景谡拒降的消息传来,你就会被当众处死。”
“他们会说,只要诛杀了你这‘祸源’,天道就会降下恩泽,让所有?被妖邪蛊惑的军民恢复神智,幡然醒悟,重?归虞朝正统的统治。”
段令闻听着这番荒谬的言论,脸上并无惧色,反而扯出一抹极淡的讥笑。他忍着肩头的剧痛,微微直起些身子,“我的生死,于这天下大势而言,微不足道。但人心向?背,从不由一个‘妖邪’之说所能扭转。”
“陈焕,你用这样?的手段来维系一个昏聩腐朽的王朝,不觉得可笑吗?”
“我不在?乎结果如何。”陈焕的手一摊,“忠奸善恶又如何,流芳百世?也好,遗臭万年也罢,若能在?史?书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也算是不愧于在?这个世?上走一遭,你说对?吧?”
段令闻无法?苟同他这一想法?,他只想知道一件事情,“……你到底是谁?”
陈焕这个人,在?前世?中可从未出现过。而且,他表面上说是能未卜先知的术士,可从很多事情来看?,他的未卜先知,更?多的是照本宣科。
他以前总觉得陈焕这个人奇怪,自他恢复了前世?的记忆后?,他才发现,陈焕对?他说的每一句话?,几乎都是站在?了前世?既定的结局来看?。
“你可以叫我陈焕,也可以叫我……陈国师。”陈焕笑了笑,现在?的他,可不是景家军中一个小小司马,他是当朝国师,陈焕。
段令闻捂着肩上的伤,艰难地站了起来,“朝廷招安刘子穆,背后?的人是你?”
陈焕神眸光掠过一抹诧异,他倒是没想到,段令闻能猜到这个。不过,他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便大方承认了下来,“没错。”
正因他促成了招安之事,为穷途末路的虞朝谋了几分喘息之机,他这才被皇帝封为了国师。
“为何?”段令闻实在?是想不通,在?军营中的那段日子,他们未曾有?半分亏待过陈焕,陈焕又为何处处针对?他们?
“原因我已经说过了。”陈焕的想法?很单纯,既然无法?成为景谡的朋友,那么就成为他的敌人。
也许,运气?好了,他还真能成为挽狂澜于既倒的能臣,是再造虞朝社稷的栋梁,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名留青史?。
陈焕上前了几步,或许是为了让内心少一些负罪感?,他开口道:“要怪就怪你的父母,给了你一副这样?的相貌,你想想,你这二十几年来,因为这双异瞳受了多少不公,你就不想来世?做个普普通通的人?”
段令闻没有?说话?,他悄无声息地靠近陈焕,正欲挟持他逃出牢狱,然而这时,一道身影走了进来,在?陈焕耳旁低声说了些什么。
而后?,陈焕甚至来不及看?段令闻一眼,便匆忙转身离开。
牢门?锁紧,周遭又陷入了一片死寂。
段令闻艰难地倚靠着墙壁坐下,手指紧紧掐住了掌心,他僵硬地抬眸看?向?四周,天罗地网,无处可逃。
他没死在?战场,却将死在信任的人手上。
他不怕死,只是多少有些遗憾。
昏暗的地牢中,段令闻慢慢将自己蜷缩起来,缓慢地脑袋埋在?膝盖上。
…………
上郡帅府内。
“景谡愿意用宛城几地换段令闻?”陈焕一脸不可置信。
这其中,更?是包含了粮草、马匹,景家军退守荥阳,只为让双方交换战俘。
刘子穆行军作?战多年,交换战俘的事情也见过不少,敌方这般退让,对?他们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仅是送一个无足轻重?的双儿回去,便可兵不血刃夺取宛城,何乐而不为。
“我不同意。”陈焕开口道。
刘子穆不悦,“陈国师是何意?”
段令闻在?景谡心中的分量,的确超过陈焕心中所想,但这依旧无法?动摇他的决定。刘子穆站在?战争立场上,要释放战俘换取粮草和城池,这无可厚非。
但陈焕深知,论人心,刘子穆比不上景谡,论谋略,他更?加比不上。
现在?,他们唯一的优势在?于,他们是虞朝正统,而景家军是反贼、叛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