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暂时还未有日本鬼子来骚扰,相当平静安宁,我指不定要在此地呆多久,和街坊四邻打好关系是必须的,否则日后她们看到我凭空逐渐大起来的肚子一定又是闲话一堆。我一有空就和她们扯扯话痨,说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也聊得不亦乐乎。还多了些意外收获,她们听说我全家人都被日本人残忍地杀害了,一个人大着肚子逃难到此处无不咬牙切齿地痛骂日本人,并对我持有深深的同情心,所以她们还真的给我找了可以在家里手工制作的工作——缝鞋垫。这真是意外之财,我不仅能赚点小费还能打发无聊的时光。
我在街坊邻居的眼里是可怜的、弱小的、没有人能对我产生敌意。
我告诉他们的是事实,不过只是一部分的事实。日本人杀光了我全家人,可我的丈夫还活着,只不过形同虚设,他死在我的生活里,活在我的心里。若他们知道他们辛辛苦苦帮助他们所谓的“可怜人”其实腰缠万贯,会不会拍死我?她们一定会质问我:人和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还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
直到有一天,隔壁的王大妈拿着一份报纸来敲我家大门,我挺着大肚子给她开了门,只见她看了看报纸又看看我,不解地说:“陈小姐,你看这报纸上的人像不像你?”
我接过报纸扫了一眼,只有一眼,再也移不开我的眼睛。
报纸上的女子笑靥如花,她坐在学校的课桌椅上,镜头捕捉了她不经意抬头的笑,她面前肯定坐了她心爱的男子,否则她的笑容怎么会爆发出最具青春的色彩来。
照片底下的字文是:吾妻陈香,不慎走失,吾如丢了三魂七魄,日日夜夜承受掏心挖肺之痛,若有其一丝一毫消息,即给报上的地址书信或电话告知,吾不甚感激,定献上三万现金答谢。望妻见字归来!
“陈小姐?”王大妈唤回我游离的魂魄。
“啊?”我自若地一笑,把报纸塞回王大妈手上,“王大妈,您认错人啦,您看我和照片上的女人一样虽然都姓陈,可是我叫陈云啊!再说了,照片照片,就是照了骗人的,很多人照相跟本人一点都不像呢!我和照片里的女人是有七八分像,不过我绝对不是她!”我骗了王大妈,照片上的人根本就是我!因为怀孕体形有了些变化,也不再那么青春靓丽,所以和照片有些差别是真的。
我埋名不隐姓,借用了陈云的名字生活,也希望能替我的弟弟过完他来不及过完的人生。
“我就说嘛……”王大妈呼了口气,如释重负,我在心里也跟着呼了口气~
“对啊,你看,我要是她我马上就去给报纸上的电话打电话,然后领了三万现金,拿回来分给大伙儿。还有,我要是有个这么有钱赏金能开到三万的丈夫还用得着挺着大肚子在这里缝鞋垫呀?”
王大妈完全信服了:“是啊!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我竟然无法反驳。都是我家那兔崽子财迷心窍,偏说报纸上的女人就是你,我看着就不像,你比她美多了!”
“王大妈说笑了。我瞧着您才跟她有些像呢!”在这里的杀手锏就是拍马屁,男女老少,绝对通用。
王大妈乐得哈哈大笑:“哪里啊!哈哈……”
“对了,王大妈,您看,你视力这么好的人都险些误认为报纸上的人是我,我想一定有更多的人误会了。能不能麻烦您跟大家解释啊?您看看……我挺着大肚子,想加班多缝点鞋垫也不容易,还得时不时出来替来求证的人开门,还有啊,人家报纸上的人寻妻心切,万一有人误会我就是报上的陈香打电话或者写信给他,白白耽误人家找妻子的时间……”我憋屈着一张苦瓜脸对王大妈道。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我这人没什么优点,就是乐于助人,看不惯别人欺负老弱妇嬬。”王大妈拍着胸脯保证,“你不知道,这男人可真是个痴情种,听说这篇报道天天都登,都登了几个月,不过我们这边消息不灵通,好多时候报纸都送不进来。听我家小崽子说报纸还不停地往赏金上加价,可想而知报纸上找老婆的男人他老婆本人得是个多漂亮的天仙啊,不然这世上有哪个女子能值这么多钱?值得他花这么大的心思?”
我悻悻然地傻笑一番不作声。
“那我先走了啊!你好好休息!”
“好。王大妈您慢点!”
送走王大妈,我险些瘫软,背脊倚靠着门板慢慢地滑落坐到了冰凉的地上。
几个月了……他和林泓订婚的消息没有如期而至,现在他登报找我?他是真的爱我?还是只是因为一时的不甘心?后者的成分居高吧!毕竟我是唯一一个敢擅自离开他的女人。
回想照片里的老背景,我不禁潸然泪下。上海……好遥远的城市,好遥远的回忆。都过去了,都会过去的。
那些深埋的记忆,像冬日里冰冷的下水道,树上落下层层叠叠的枯叶将下水道入口严严实实的遮盖,下水道透不进一丝阳光,冬天早已过去了,回忆终将不见天日。
作者有话要说:
☆、45相思似海深
当天晚上我就做了个无比清晰的噩梦,梦里的卓远憔悴消瘦,他的容颜清晰可见,他颤抖着苍弱的嘴唇对我说:“陈香,回来好不好?”
我突然就惊醒了,出了一身的冷汗。
脑袋抽空了好久,心好似被谁撕扯着,我不痛,却很想流泪。像洁白无暇质地细腻的玉簪划过纸笺,扯破一大不大不小的口子,所有的回忆在一刹那间从四面八方涌来,冲出破裂的口子。
我坐在床上,看着撒满皎洁月光的地面,悲痛地捂着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