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头紧锁,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用力揉搓着小臂,胸腔剧烈起伏,呼哧的喘息声清晰可闻。
一时间,激烈的战况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草地上只有两人压抑不住的喘息声在风中交织,汗水顺着他们的下颌线滴落。所有围观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在两道骤然分开的身影之间来回移动,预感到下一轮更加狂暴的交锋正在这短暂的寂静中酝酿。
朱贵揉着发麻的胳膊,眼中惊怒交加,他盯着对面半跪在地的刘东,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好诡异的腿法……但接下来,我不会再给你任何机会!”
刘东心中一颤,对方功底深厚远在他之上,而且卡波耶拉腿法就是那几个套路,打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几个回合下来如果不能奏效,就会被对方摸清底细。
就在刘东与朱贵眼神碰撞,几乎要同时暴起再度交锋的刹那,一阵爽朗浑厚的大笑突然传来。
“哈哈哈——好!”
这笑声中气十足,仿佛带着无形的力量,瞬间打破了场上凝重的气氛,也将所有人紧绷的神经稍稍一松。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刘老爷子龙行虎步而来,脸上带着看似随和,却不容置疑的笑容。
他走到场边,目光先是在微微蹙眉的刘东身上停留一瞬,随即转向面色阴沉的朱贵,最后朗声说道:“两位好身手,看得老夫也是心潮澎湃。不过,高手过招,往往讲究的是一招制敌,抢占先机。打来打去打了这么多个回合,再缠斗下去,恐怕有失高手风范。依我看,这局就算平手好了,如何?”
他这话说得看似公允,既捧了双方,又给了台阶。
然而,旁边的罗老焉眼睛毒辣得像鹰隼,立刻便看穿了刘老爷子的打算。
他心中不禁暗骂一声:“老奸巨猾!”刘东腿法虽诡异,但显然后劲已显不足,朱贵功底更扎实,久战下去胜算更大。此刻叫平手,分明是保全他孙女婿的脸面,不想让刘东落败。
罗老焉当下冷哼一声,毫不退让地也走上前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刘老哥此言差矣,我看两人正打得痛快,气势如虹,胜负说不定就在下一招之间便要揭晓。现在叫停算作平手,岂不是扫了大家的兴,也辜负了两位高手酝酿的下一击,实在可惜了!”
刘老爷子似乎早料到他会反对,脸上笑容不变,目光转向刘东,语气平淡地说道:“罗老弟有所不知,我这孙女婿前些时日肩上受伤,本就不宜久战。今日能与朱师傅切磋到这个地步,打个平手,已是难得,想必朱师傅也能体谅。”
他这番话轻飘飘地将“肩上有伤”抛了出来,不仅顺势解释了刘东可能后续乏力的问题,更是以退为进,隐隐暗示朱贵即便赢了也是胜之不武。
罗老焉一听,心里更是骂得厉害,刘老爷子这话不仅占了先机,还把“体谅伤者”的高帽子扣了下来,他若再坚持,反倒显得他罗家咄咄逼人,朱贵不顾道义了。
就在罗老焉心念电转,思忖着该如何绕过刘老爷子设下的“体谅”陷阱,继续推动比武,好让朱贵稳操胜券时,一旁一直沉默寡言,面色阴沉如水的朱贵,却忽然开口了。
“刘老爷子德高望重,既然开了金口,那这拳脚上的较量,就算作平局好了。”
此言一出,不仅围观众人一愣,连罗老焉都猛地扭头看向他,眼中满是惊疑——这朱贵莫非是怕了刘家的势,或者真信了那“肩伤”的说法,要就此罢手?这可不像是他认识的那个出手狠辣、锱铢必较的大头鬼。
刘老爷子闻言,脸上笑容更盛几分,两场比武刘家一胜一和,大事已毕,心中已然是大定。
不料,朱贵话锋陡然一转,如同钝刀割肉,慢条斯理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不过……”
他抬起那双略显外凸、精光内蕴的眼睛,扫过微微蹙眉的刘东,最后落在刘老爷子身上,嘴角扯起一个极淡、却让人极不舒服的笑意。
“既然是摆开阵仗的比武,若是以平局草草收场,难免显得儿戏,也难以服众。拳脚上既然难分高下,或许是风格相克,或许是……嘿,有所保留。”他刻意在“有所保留”上顿了一下,引人遐想。
“依我看,不妨换个法子。”
朱贵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咱们歇息片刻,一盏茶的工夫后,再在兵器上切磋一番,如何?真英雄,当拳脚兵器皆通,这才算得上全面。”
“兵器切磋?”
“哗——!”
这话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一瓢冷水,全场瞬间哗然,有的人惊疑,有的人兴奋。
在场的都是明白人,谁不知道这其中的关键?习武之人,尤其是像朱贵这样在传统武术圈子里摸爬滚打出来的,讲究的是“拳械一体”,平日里除了打磨拳脚,刀枪剑棍等十八般兵器或多或少都有涉猎,讲究的是长短兼修,人器合一。
而刘东呢,他是侦察兵出身。军队里的格斗术讲究的是高效、致命,一击制敌。训练的核心是枪械、爆破、战术配合,冷兵器方面,除了必备的军用匕首(短刀)格斗术,至多再加上拼刺刀的技巧,那都是基于步枪的延伸。
对于江湖上那些套路繁多、需要长年累月练习的长兵器——如刀、剑、棍、枪之类,他哪里有机会系统学习?根本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体系。
朱贵这提议,看似公平,给了双方喘息之机,实则歹毒无比。这分明是看准了刘东的短板,要以己之长,攻彼之短。拳脚上或许还能凭借诡异的腿法和战斗本能周旋,一旦动用兵器,尤其是长兵器,刘东那侦察兵出身的局限性将暴露无遗。
短兵相接,寸铁寒芒,那说的是匕首、短刀之间的搏杀,可一旦对上长枪大戟,一寸长一寸强的道理,在实力差距不大的情况下,几乎是绝对的。
罗老焉先是一愣,随即心中狂喜,差点忍不住拍案叫绝。妙啊,这朱贵,平日里闷声不响,关键时刻竟如此刁钻狠辣。这一下,不仅轻松化解了刘老爷子“肩伤”的铺垫,更是将了刘家一军。答应,则刘东凶多吉少;不答应,刚才拳脚的“平局”也就成了笑话,刘家更是颜面扫地。
刘老爷子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起来,他紧紧盯着朱贵,仿佛要重新认识这个貌不惊人的对手。他千算万算,没算到朱贵会来这么一手“釜底抽薪”。
而场中的刘东,眉头蹙得更紧,他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之前被提及的肩胛,感受到那隐隐传来的酸痛,再看向朱贵那看似平静,实则暗藏汹涌杀机的眼神,心中一片雪亮。
拳脚之争或许只是意气,这兵器之比,恐怕真要见红才能收场了。空气,在这一刻仿佛彻底凝固,比之前两人对峙时,更加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