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虎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带着手下的人,连滚带爬地退出了通州仓,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
偌大的仓库区域,瞬间只剩下了两个人。
一个站在月光下的刘承志。
一个躲在阴影里的顾川。
以及满地的死寂。
顾川的心跳声,在这一刻显得格外清晰。他完全猜不透刘承志的意图。这个人,识破了他的计划,识破了粮食霉变的惊天秘密,却又轻易地放过了他,甚至还帮他赶走了王虎那些麻烦。
他到底想干什么?
“出来吧。”刘承志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无波,“一个能把户部、工部、太子、二皇子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不该像老鼠一样躲在洞里。”
顾川知道,自己再也躲不下去了。
他缓缓从粮垛的阴影中走了出来,手中的灯笼已经熄灭,只有月光在他年轻而镇定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没有丝毫阶下囚的狼狈,反而整理了一下衣袍,对着刘承志,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
“小吏通州仓仓吏顾川,见过刘先生。”
他直接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在这种聪明人面前,任何伪装都是多余的。
刘承志看着他,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一丝真正的好奇。
“顾川……”他咀嚼着这个名字,“你似乎……并不怕我。”
顾川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坦然和无奈:“怕有用吗?先生若想杀我,我的人头现在已经落地了。既然先生没动手,想必我这条贱命,对先生来说,还有点用处。”
“聪明。”刘承志赞了一句。
他绕着顾川走了一圈,像是在打量一件稀世珍宝。
“你什么时候发现‘金穗’的问题的?”
“入仓第一天。”顾川答得干脆。
刘承志的脚步一顿,眼中的欣赏之色更浓了:“那你为何不上报?”
“上报?”顾川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刘先生,您是真不懂,还是在考我?这‘金穗’是圣上钦点的祥瑞,太子和二皇子齐声称颂的嘉禾。我一个小小的仓吏,敢说它有问题?我今天上报,明天我的家人就可以来乱葬岗给我收尸了。”
刘承志沉默了。
是啊,这才是官场最真实的逻辑。真相是什么,不重要。谁说了真相,才重要。
“所以,你就想出了这么一招金蝉脱壳。”刘承志的语气带着几分感慨,“制造失窃假象,引我们入局,然后将亏空的罪名推到不存在的窃贼身上,再借着清点盘库的机会,暗中处理掉那些霉变的粮食。一环扣一环,滴水不漏。好手段,真是好手段。”
“先生谬赞。”顾川面无表情,“只是为了活命而已。”
“活命?”刘承志摇了摇头,“不,你想要的,恐怕不止是活命。你把事情闹大,引二殿下的人来,看似是让他们帮你背锅。但你有没有想过,一旦我们真的抓到了所谓的‘窃贼’,并且坐实了是太子的人,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
顾川的心猛地一跳。
刘承志继续说道:“两宫相争,朝局动荡。陛下会借此机会,大做文章。而你,这个最初的‘爆料人’,这个‘发现’了太子罪证的小小仓吏,会作为污点证人被保护起来。无论最终结果如何,你都从这场风暴中脱身了,甚至还能捞到一点功劳。你不是在金蝉脱壳,你这是在……借东风!”
顾川的后背,终于渗出了一层冷汗。
他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眼前这个谋士。
自己那点小聪明,在他面前,就像是孩童的把戏。他不仅看穿了自己想掩盖什么,甚至看穿了自己想利用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