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天里,魏忠每天来送饭,都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眼神浑浊,脚步拖沓,放下食盒就走,一句话也不多说。
陈夜也不急。他的耐心,早在无数个日夜的病痛折磨和冷眼旁观中,磨炼得比金石更坚。
机会,往往出现在最不经意的时候。
“吱嘎——”
牢门上的送饭口被打开。
魏忠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出现在小窗后。
“三殿下,用饭了。”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干瘪。
今天的食盒里,除了固定的两菜一汤,还多了一小碟腌制的酱瓜。
陈夜的目光在那碟酱瓜上停顿了半秒。
酱瓜的颜色,比平日里深了一些。而且,摆放的形状,像一个散开的“口”字。
就是这个。
陈夜心中平静如水,脸上依旧是那副病恹恹的模样。他撑起身体,慢吞吞地挪到食盒前,端起碗,用筷子夹了一口米饭,动作迟缓,手腕还在微微发抖。
他没有碰那碟酱瓜。
魏忠在外面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浑浊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什么,但很快又恢复了古井无波。他关上小窗,拖着步子走远了。
在魏忠的视角里,三皇子看到了“诱饵”,却没有立刻咬钩,而是表现出了一个将死之人该有的迟钝和无力。这很正常,甚至,更符合他“病弱”的伪装。他只是如实记录下这个细节,准备在下一次的报告中呈给皇帝。
他不知道,陈夜的指尖,在拿起筷子的瞬间,就已经用一种特殊的手法,感受到了筷子上传来的微弱震动。那是魏忠在递入食盒时,用指甲在筷子尾端极快地敲击了三下。
酱瓜是第一层信号,是给“外人”看的。
敲击,才是第二层,是给“自己人”看的。
魏忠自以为是猎人,却不知自己早已被猎物打上了标记,成了传递信息而不自知的工具。
夜深人静。
陈夜确认过道里巡逻的狱卒已经走远,才悄无声pinned到那盆兰花旁。
这盆“君子兰”,是他的母妃生前最爱的花。他被废黜打入天牢时,唯一的要求,就是带上这盆花。在所有人看来,这不过是一个落魄皇子对自己可悲身世的一点念想。
谁也想不到,这盆花的意义,远不止于此。
陈夜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一片兰叶。他的指甲在叶片背面一个极其隐蔽的位置,依照一种特定的韵律,划过。
那看似娇嫩的叶片,内部却有着用特殊药水浸泡过的纤维。陈夜的指甲划过,无声无息,却在纤维层留下了肉眼无法察觉的痕迹。
这是一套他和他的亲信,在多年前就定下的密语。
做完这一切,他将一片枯黄的叶子摘下,随手扔在了牢房角落的垃圾堆里。那里,有一些残羹冷炙和用过的草纸。
明日一早,魏忠会来清理这些垃圾。
陈夜躺回草席,闭上眼睛。
棋盘已经布好,现在,他需要他最隐秘的那颗棋子,动起来了。
……
皇城根下,一条名为“百顺”的胡同。
这里是贩夫走卒、引车卖浆之人的聚居地。空气中混杂着煤灰、汗水和食物发酵的复杂气味。
一个身材敦实、看起来有些憨厚的青年,正蹲在自家门口,卖力地劈着木柴。他叫阿福,是三皇子府以前的一个杂役,据说因为笨手笨脚,早就被管家赶了出来。
如今,他在天牢外围的杂役处找了个活,负责给狱卒们烧热水、送木炭。
“阿福,又劈柴呢?你这傻力气,留着娶媳妇吧!”邻居的王大妈拎着菜篮子走过,善意地调侃道。
阿福抬起头,咧开嘴,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嘿嘿,王大妈……娶媳妇,费钱。”他说话有些含糊不清,像是个脑子不太灵光的。
王大妈摇摇头,叹了口气,走了。
谁会把一个傻子放在心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