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院门口来了个老汉,裹着件露棉絮的棉袄,手里提着个小布袋,是王大爷。他站在门口犹豫了半天,才慢慢走进来:“姑娘,俺听说你这儿收粮,给的价公道?”他的声音有点发颤,去年在粮商那儿买粮,半袋米里掺了不少沙,煮出来的粥都牙碜,现在家里还有点余粮,想卖了换点钱买过冬的柴。
崔九娘笑着迎过去:“大爷,您进来暖和暖和。”她把王大爷让到桌旁,倒了碗热水递过去,“您家的粮要是纯的,一斗十五文,绝不压价,您先看看俺们的粮——”她抓了把纯粟米递给王大爷,“您尝尝,这是长安运来的,没掺一点沙。”
王大爷接过粟米,放在嘴里嚼了嚼,甜丝丝的,眼睛亮了些:“姑娘,俺家的粮是去年秋收的,就是有点干,不会压价吧?”崔九娘从他手里接过布袋,倒出一点粟米,放在竹筛里摇了摇,没筛出多少沙:“大爷,您这是好粮,干了不影响吃,价一分不少。”
她让老周过秤,老周用木秤称了称,刚好五斗:“大爷,七十五文,您数数。”老周递过去一串铜钱,用红绳串着,沉甸甸的。王大爷接过铜钱,一枚一枚地数,数了三遍,确认没错,才松了口气:“俺家还有十斗,明天就送来!”他把铜钱揣进怀里,像揣着个宝贝,转身时还回头看了看粮务点的牌子,记牢了位置。
王石头这时也来了,他下午没训练,听说崔九娘设了粮务点,主动来帮忙搬粮袋。他扛着个半满的粮袋走进来,盾就靠在院墙上,破洞对着墙,怕被人看见。“崔姑娘,需要帮忙吗?”他问,声音有点粗,却很实在。
“正好帮我把粮袋搬到里屋,”崔九娘说,“里面暖和,粮不容易冻着。”王石头点点头,扛起粮袋往里屋走,粮袋有点沉,他走得却稳,肩膀上的棉袄蹭到了门框,掉下来些雪。
没过多久,又来了个妇人,是张婶子,手里牵着个五六岁的孩子,孩子冻得小脸通红,缩在张婶子身后。张婶子手里提着个小布袋,里面装着三斗麦:“姑娘,俺这麦有点碎,您要么?”她的丈夫去年被叛军杀了,她一个人带着孩子,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这麦是她省了好几天才攒下的,想卖了给孩子买双棉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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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九娘接过布袋,倒出一点麦,放在手里看了看:“碎麦也收,能磨粉做饼,一斗十四文,您看行不?”张婶子连忙点头,眼里有点红:“行!怎么不行!”崔九娘数了四十二文钱递给她,又从怀里掏出块饴糖,递给孩子:“给娃吃,甜的。”
孩子接过饴糖,怯生生地说了声“谢谢”,张婶子摸了摸孩子的头,眼泪差点掉下来:“姑娘,您真是个好人,俺们娘俩谢谢您了。”崔九娘笑了笑:“别客气,都是河北人,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王石头搬完粮袋出来,正好看见这一幕,他走到张婶子身边:“婶子,您家要是缺柴,跟我说,我去山上砍点给您送过去。”张婶子愣了愣,连忙道谢:“不用不用,俺自己能行,不麻烦你了。”王石头却坚持:“没事,反正我晚上也没事,砍点柴不费劲。”
崔九娘看着他们,心里暖暖的。老周这时走过来,递过账本:“崔姑娘,这半天收了八十多斗粮,大多是粟米和麦,都记好了。”崔九娘接过账本,上面的字迹工工整整,每个农户的名字后面都按了红手印——这是她定的规矩,明人不做暗事,粮钱当面点清,账本双方各留一份。
四、暮色归营?暖意暗生
夕阳西下时,雪又下了起来,是细小的雪粒,落在粮务点的牌子上,发出“沙沙”的声。崔九娘让老周和伙计们把粮袋搬进屋,自己则牵着马,准备回大营。王石头帮着把最后一袋粮搬进去,手里还攥着那个有破洞的盾,雪落在盾面上,很快就积了一层。
“我送你回大营吧,”王石头说,“这路上雪厚,你一个女娃不安全。”崔九娘点点头,两人并肩往大营走,雪地里留下两串脚印,一串深一串浅——王石头走得稳,脚印深;崔九娘的脚小,脚印浅。
路上,王石头突然说:“崔姑娘,俺以前总觉得,当兵的就是打仗,现在才知道,你们管粮的也不容易,要是没有粮,咱们再能打也没用。”崔九娘笑了:“都是为了河北的百姓,你护着他们不被叛军欺负,我护着他们有粮吃,都是一样的。”
回到大营时,练兵场的训练已经结束了。阿依古丽正在教周虎和几个骑兵用套马索,地上插着几根木桩,周虎甩着套马索,每次都能精准地套住木桩,引来旁边流民军的叫好声。李倓站在土台上,看着手里的训练记录,孙小五在旁边帮着整理,布巾还缠在手指上。
“崔姑娘,收了多少粮?”李倓看见崔九娘,连忙走过来。崔九娘递过账本:“收了八十多斗,明天王大爷还会送十斗来,百姓们都愿意卖,说咱们给的价公道。”李倓翻了翻账本,笑着说:“还是你有办法,之前我还担心粮不够,现在看来,够弟兄们吃一阵了。”
阿依古丽这时也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个套马索:“崔姑娘,你看周虎的套马索甩得怎么样?下次护粮道,说不定能用来套叛军的马!”崔九娘笑着点头:“厉害!比我在河西见的马贼甩得还准。”
周虎听见夸他,有点不好意思:“都是阿依古丽公主教得好,俺以前只会用刀,现在觉得套马索比刀还好用。”孙小五也凑过来说:“赵将军,今天的训练记录都整理好了,马镫的高度也记下来了,下次训练就能用上。”
李倓接过记录,拍了拍孙小五的肩膀:“做得好,以后这记录就交给你管,咱们义军的每一步,都得记清楚。”孙小五用力点头,手里的本子攥得更紧了——他以前觉得自己是个没用的孩子,现在才知道,自己也能帮上忙。
伙房这时传来吆喝声,晚饭好了,是杂面馒头和热粥。大家往伙房走,雪地里的脚印乱了起来,却透着热闹。王石头的盾还扛在肩上,破洞被雪盖了,看不那么明显;阿依古丽牵着墨风,马镫上的皮子在雪光下泛着光;崔九娘手里的账本揣在怀里,怕被雪打湿;李倓走在最前面,棉甲上的雪慢慢化了,留下一片片湿痕,却一点都不冷。
暮色渐浓,大营里的篝火点了起来,火光映着雪,像一片温暖的海。大家围着篝火吃饭,馒头虽然是杂面做的,却很顶饱;粥里掺了些干野菜,却熬得软烂。阿依古丽给李倓递了个馒头:“明天咱们练骑兵冲楔形阵,肯定能成!”李倓接过馒头,咬了一口:“肯定能成,有你们在,什么都能成。”
崔九娘看着篝火旁的人们,心里满是踏实。她想起下午粮务点的农户,想起王大爷数钱时的笑容,想起张婶子孩子手里的饴糖,突然觉得,护粮这条路,走对了。只要能让义军有粮吃,让百姓有饭吃,再冷的冬天,也能熬过去。
雪还在下,却好像没那么冷了。大营里的笑声、说话声,混着篝火的噼啪声,在冀州的寒夜里,悄悄织成了一张温暖的网——这张网里,有回纥骑的马蹄声,有流民盾的碰撞声,有粮务点的筛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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