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承嗣眼珠一转,高声道:“李供奉好雅兴!晚辈王承嗣,特携吴盐与顾渚紫笋来访——先生曾言‘吴盐如花皎白雪’,晚辈今日所带之盐,可比扬州春雪!”
吟诗声戛然而止。片刻后,东院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白衣飘飘的老者走了出来。他须发皆白,面色红润,双眸如朗星般明亮,正是李白。“哦?哪位贤弟知晓我这句诗?”李白的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目光直直地望向李倓与王承嗣。
韦子春也跟着走了出来,见是两个盐商打扮的年轻人,眉头顿时皱起:“不过是些逐利商人,也敢打扰李先生清兴?来人,把他们赶出去!”
“慢着。”李白抬手阻止,目光落在李倓手中的食盒上,“这位贤弟既带了吴盐,不妨进来一坐。我正愁没有好盐下酒呢。”他瞥了韦子春一眼,语气带着几分嘲讽,“总比某些只送黄金,却不知我喜好的俗人强。”
韦子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不敢违逆李白,只得狠狠瞪了李倓一眼,悻悻地回了西院。
李倓心中松了口气,跟着李白走进东院。院子里种着几株蜡梅,正开得热烈,空气中弥漫着花香与酒香。石桌上摆着一壶酒、一盘杨梅,旁边还放着一支狼毫笔,显然李白方才正在品酒写诗。
“贤弟请坐。”李白指了指石凳,自己先拿起酒壶倒了杯酒,“方才听你同伴说,带了顾渚紫笋?那可是今年的新茶?”
“正是。”李倓放下食盒,打开盖子,露出里面的银质茶碾与茶饼,“此茶刚从湖州运来,茶芽带紫,汤色碧绿。晚辈特意带了松萝炭,可为先生煮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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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看来贤弟也是懂茶之人。我在湖州时,常与陆羽共品紫笋,可惜他如今去了竟陵,再也喝不到那般好的茶了。”
王承嗣趁机插话:“家父常说,李供奉的诗里藏着烟火气——‘玉盘杨梅为君设,吴盐如花皎白雪’,既写了美味,又写了心境,比那些只会堆砌辞藻的酸腐文人强多了。”
李白豪迈地举杯,一饮而尽后,笑道:“妙哉!我李白的诗,本就是写给天下人看的,何须故作清高?贤弟,你作为扬州盐商,必然消息灵通,能否告知我睢阳的战况?我听说张巡大人已坚守半年之久,城中粮草是否还能支撑?”
终于谈到正题了。李倓心头一震,搁下茶碾,面色骤然凝重:“先生有所不知,睢阳如今已断粮月余,军民只能以树皮、鼠雀为食。晚辈此次来泗州,便是受家父所托,准备将三万斛糙米经徐州运去睢阳。只可惜,叛军在彭城设了哨卡,粮船怕是难以通过。”
李白手中的酒杯猛地一顿,酒液溅了出来:“三万斛糙米?为何不早运去?若睢阳失守,江淮就危矣!”
“晚辈亦是心急如焚。”李倓叹了口气,故意露出为难之色,“晚辈已请江淮粮运副使刘岳亲自押船,还派了五十名护卫带着改良弩箭护送。可叛军的绞车弩威力极大,晚辈实在担心粮船过不了彭城。”
李白猛地站起身,白衣在风中猎猎作响:“无妨!我与彭城守将尚衡有旧,可修书一封让他派兵接应。当年他落难时,还是我帮他在高适大人面前说的情!”他转身欲取纸笔,忽又驻足,疑惑地看向李倓,“你一个盐商,为何如此关心睢阳战事?”
李倓心中早有准备,从容答道:“先生有所不知,晚辈的祖父曾是睢阳折冲府的校尉,在开元年间战死沙场。晚辈虽为盐商,却也知‘覆巢之下无完卵’——若睢阳失守,叛军杀到扬州,晚辈的盐场、商船,不都成了他们的囊中之物?”他从怀中取出那块“两淮盐运使司”的木牌,“晚辈此举,既是为了家国,也是为了自保。”
李白盯着木牌看了半晌,忽然笑了:“好一个‘家国自保’!比韦子春那套‘辅佐永王成帝业’的鬼话实在多了。来,陪我喝一杯!”他给李倓倒满酒,目光中满是赞许,“你这盐商,倒比许多朝廷官员更有见识。”
李倓举起酒杯,与李白轻轻一碰。酒液入喉,辛辣中带着一丝甘甜,正如他此刻的心境——后方粮道已部署妥当,前方与李白的交流也渐入佳境。但他知道,韦子春绝不会善罢甘休,永王的势力仍在暗处窥伺,令狐潮的残部也未彻底清除。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秦六快步走进来,压低声音对李倓道:“殿下,刘副使派人来报,令狐潮残部聚集了两百余人,正往彭城码头而去,看样子是要劫粮船!”
李倓心中一沉。他看向李白,只见诗仙已放下酒杯,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贤弟莫慌。我这就写书信,你让人快马送去彭城。尚衡若敢不发兵,我李白定要在诗里骂得他遗臭万年!”
话音未落,李白已大步走到书桌前,拿起狼毫笔蘸满墨汁,在宣纸上奋笔疾书。墨汁飞溅,笔势如龙飞凤舞,正是村民口中“字如龙飞”的风采。
李倓望着李白的背影,忽然明白——他所寻觅的,不仅是一位诗人,更是一位能以诗文唤醒民心、以声望凝聚力量的战友。而此刻,这位战友正以他的方式,与自己并肩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
窗外的蜡梅开得更盛了,花香与墨香交织在一起,弥漫在丹阳驿的晨风中。李倓握紧了手中的酒杯,心中清楚:彭城的粮道保卫战已然打响,而丹阳驿的这场“文战”,才刚刚进入关键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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