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散时,夜色已深。李倓刚出殿门,李泌便追了上来,将一封封泥信函塞进他手中:“这是张巡在雍丘的求救信副本,前后共发出十二封,全被贺兰进明扣下了。”信函上的火漆印已开裂,墨迹晕染间可见“粮尽矢绝,城中易子而食”的字句,“殿下到临淮后,需先拿贺兰进明立威,否则粮道难通。”
“先生放心。”李倓将信函贴身收好。
“还有一事。”李泌压低声音,青袍扫过廊下的积雪,“李白现居宣城,叛军曾以高官厚禄招揽,他焚书拒之。但近日有流言称,永王李璘派使者携重金赴宣城,欲聘其为幕僚。永王在江陵拥兵五万,拒不奉灵武诏令,恐有异心。”
李倓一怔——李白的诗名满天下,若为永王所用,必会动摇江淮民心。“先生之意是?”
“丹阳驿是宣城赴江陵的必经之路。”李泌眼中闪过精光,“殿下可在丹阳驿截访,若能将李白拉拢过来,江淮文人百姓必人心振奋。他曾为《侠客行》,侠肝义胆,殿下以家国大义说之,或可成功。”
回到驿馆时,康拂毗延已等候多时。这位粟特商人一身胡服,腰间挂着银质算筹,见李倓归来,立刻上前躬身:“殿下,周俊从楚州发来消息,洪泽湖已结冰三尺,粮船无法前行,叛军在泗州渡口筑了营寨,竖起‘令狐’大旗。”
“裴景瑄带来的水手可有办法?”李倓追问。
“裴将军说可走灌河支流,但需熟悉水道的向导。”康拂毗延递上一个锦盒,“这是郭清鸢姑娘送来的,说是夏州商栈的江淮水道图。”
李倓打开锦盒,里面的绢本地图用工笔绘就,红笔标注着隐秘支流与浅滩位置,扉页上是郭清鸢清秀的字迹:“江淮水网纵横,叛军多是骑兵,不善水战,可借水道迂回。清鸢已令夏州商栈备齐三万斤盐引,可安抚胡商。”
指尖抚过绢本纹路,李倓忽忆起夏州商栈中,郭清鸢对漕运图推演调度之景。他将地图折好,与兵符、花名册一同塞进行囊:“明日出发前,务必将盐引运抵楚州。”
次日天未破晓,城外已响起马蹄声。朔方军两千骑列成方阵,玄色披风随风而展,似流动乌云。裴景瑄一身明光铠,腰悬横刀,刀镡上“扬州水军”四字在晨光中泛着冷光。见李倓到来,他单膝跪地:“末将裴景瑄,率三百水手、两千骑兵待命!”
李倓扶起他,目光扫过队列——骑兵多是蕃汉混编,胡人骑士腰挂弯刀,汉人骑士手持长槊,正是朔方军的典型配置。“裴将军,洪泽湖的冰情如何?”
“回殿下,昨日粟特商队传来消息,灌河支流尚未封冻,可容粮船通行。”裴景瑄递上一份水情图,说道:“只是支流有暗礁,需郭姑娘用地图指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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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子仪亲自送行至城门,他拍着李倓的肩膀,将一个牛皮袋塞进他手中:“这里面是江淮诸将的底细,红圈是忠良,黄圈是骑墙派,黑圈是贺兰进明党羽。”他指着袋中名册,“楚州刺史崔器是忠臣,可倚重;泗州守将许叔冀是杨国忠旧部,需提防。”
“多谢令公。”李倓打开名册,见贺兰进明名下赫然画着黑圈,旁注“私扣漕粮十万石,与叛军互市战马”。
郭子仪忽然压低声音:“清鸢在灵武为殿下祈福,若粮道打通,老夫便奏请陛下为你们赐婚。”
李倓脸颊泛起一抹红晕,翻身上马,朗声道:“令公放心,儿臣定早日凯旋!”
“驾!”他轻夹马腹,枣红马昂首长嘶一声,如离弦之箭般率先冲出城门。两千骑兵紧随其后,马蹄扬起的沙尘与积雪混杂在一起,在荒原上拖出长长的尾迹。康拂毗延骑着骆驼走在侧后方,他的粟特商队赶着数十辆马车,车上载着盐引与情报信物。
行至盐州地界时,裴景瑄纵马追上:“殿下,前方有粟特商队送信,张巡在雍丘击退叛军第三次攻城,但麾下已不足千人。”
李倓勒住马缰,望向东南方——那里是江淮的方向,此刻或许正有无数百姓在叛军的铁蹄下挣扎。他握紧怀中的兵符,冰凉的触感让人心神一振。“传命下去,加速行军,务必在三日内抵达楚州!”
朔风掠过头盔,发出呜呜的声响。李倓深知,此行江淮,不仅要面对令狐潮的叛军挑战,还需应对贺兰进明的个人野心,同时在丹阳驿截访李白,以期改变江淮地区的民心向背。但他怀中的花名册记录着忠勇将士,手中的兵符代表着皇权,锦囊里的地图藏着生机,这些都是他的底气。
远处的黄河如一条巨龙,奔腾向东。李倓策马前行,身后的骑兵队列如长龙般延展,在荒原上留下深深的蹄印。他仿佛已望见楚州粮船扬帆北上,听见睢阳守城将士欢呼,嗅到丹阳驿酒香中飘着李白诗韵——一场关乎大唐存亡的博弈,正随着这队骑兵的南下,在江淮大地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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