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倩也知道你着急,所以叫你今天送药来?她对你说了没有,一会儿我要带人去山上见那些宗老的。昨晚本想叫她随我去,既然你来了,那就是你吧。”
孔幼心是真的吃惊了,忍不住抬头看周襄,只能说出一个“啊”字。
周襄慢慢坐了起来,还是裹着被子。但目光不再看别处,而是看她,仿佛对她很有兴趣。只是他的语气与目光截然相反,还是懒洋洋的、漫不经心。
“我昨天对徐倩说的话,她没对你说吗?”
“她……没有。”
周襄一下子笑了:“她不说才怪。我这里的事,她平常都当成趣事跟你们讲了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怎么在背后编排我。哦,但她没跟你说要随我一起上山这件事?”
“……没有。”
“哈哈。那我倒不好评她是要害你,还是要为你好了。”周襄又笑,好像觉得自己的道徒之间的这些小心思很有趣。可这笑容一下子就凝住了,他又变得有些出神,目光也飘忽起来,“我问你,你觉得为师我是不是个废人啊?”
为什么问这个!?孔幼心吓了一跳——徐倩不是说师父昨晚服下碧血丹入迷之后才说的这种话吗?为什么他现在又问!?
“你为什么总去净月潭?”
孔幼心还没想好该怎么回上一句,周襄又问了这一句。但这好歹叫她松了口气,唯恐周襄再提起废不废人的话,赶紧说:“师父说得没错,弟子是着急修行。”
周襄点点头:“为什么急呢?求长生吗?”
“不是……弟子没想那么远。只是想,过两年要开棺了。但听乔师兄说,我们这些兄弟姐妹在开棺的时候也有先后的。资质好修为深的就稍早些,别的就稍晚些。我爹娘还说,这种事是晚了一步,就步步都晚……先开棺的修为精进了,下一回还是要选修为更高的。一点一点的,经年累月,就要差出很多了。”
周襄边听她说话边用手去摩挲被子的缎面。听到她说“爹娘”,问:“你爹娘倒是挺有见识,知道这么清楚,也是教里的人吗?”
“我爹娘不是。但我有位表叔公是。”
“在总坛?”
“嗯,从前在的。现在不知道在哪里了。”
“这倒是稀奇啊,在总坛的人,现在却不在了。你那位表叔公叫什么?”
“叫娄何。”
周襄摇摇头:“没听说过这个人。不过,好啊,你会着急。不过你爹娘没告诉过你吗,急也是急不得的。除非资质极好,否则努不努力那么一点儿,其实不差什么的。往后你们修行是要炼化棺山里的愿力,用不着像教外那样,自己慢慢炼气。你们这一批人,只要没有特别出挑的、特别差劲的,要是都能平平安安地活着,那一定也是前后脚修到炼气、炼神的。”
他叹了口气:“在真形教里,急不得啊。急了也没用。对寻常人来说一切都是按着规矩来、论资排辈。修行也是一样。”
孔幼心也只能再“啊”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周襄说的跟她原本想的全然不同。
“是不是觉得很没意思了?”周襄微微笑了。他的瞳仁不是黑色,而是褐色的。这叫他的眼神看起来很和气,“资质好的不会来不动山的,资质差的也不会。你们这些人将来应该都会修到炼神,不大可能修到还虚。到了炼神,就每天在这山上熬着吧,熬上百来年,寿元耗尽了,本堂就像这回一样,再选些新的道徒入门。”
孔幼心想要掩饰自己的失望,但这对她这种年纪的女孩来说太难了。
周襄眯起眼睛看看她:“在外面就不同喽。”
这回是第三次跟师父说话。但孔幼心慢慢地不紧张、不畏惧了。不动山上的同门都很和善,看来师父也是一样的。她胆子大了起来——明知道是忌讳、不该问,可还是问了:“师父,外面怎么不同了?”
“外面啊,修的是太一教的功法。太一教炼体,是有些法门能叫人的界限再高一点的。他们太一教修的剑就是这样。最近还有个血神教——听说过吗?”
孔幼心摇头。
“血神教也是一样,能叫人突破那个界限。孔幼心,你修道是想要求长生,还是想要去妙境?”
在教区之内,这也是一个极犯忌讳的问题。就好像在三千年前的时候有人问,你做官是想要求富贵,还是为了陛下?
孔幼心想了又想,到底还是说:“我不知道……我还没想过要去妙境的事情,我就是想活得久一点,也许就能想明白了。”
周襄放开被子,叫它们滑落在身边,朝他一点:“好。看来你很适合跟我到外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