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卿一片殷殷爱女之心,朕亦有之。”
庆熙帝捂着胸口,戚戚然感慨:“朕的女儿若是受了这般委屈,朕非把他全家剁碎了喂狗才解气呢——钱御史,你是不是没有女儿,才能说出这么没良心的话啊?”
桑父今日也在朝会上,闻言上前一步,“陛下明鉴,这位钱御史外号‘钱八女’,家里足足生了八个女儿,才得了一个小儿子,今年刚满四岁,被钱御史爱若珍宝呢。”
“哦?”庆熙帝来了兴趣,追问:“那你这八个女儿可有嫁了人的,都嫁给什么人家了,说来听听?”
钱御史冷汗涔涔,连忙跪倒在地,讷讷不敢言。
庆熙帝看他那抖如筛糠的畏惧模样,猜也能猜出他女儿没摊上什么好婆家,冷哼一声,将钱御史的奏折丢到一旁竹筐里,作废处理。
但经此一遭,朝中又掀起了是否要重新审查各地贞节牌坊的大讨论。
——万一还有像尤家这般黑心的婆家,还有像桑氏这样无辜的女子可怎么办?
支持者和反对者各抒己见,日日吵的不可开交,从引经据典上升到人身攻击,彼此弹劾的奏折装满了几箩筐。
直到最新一次朝会上,同安公主再次现身。
大邺开国之初,朝堂上还有女侯女将位列其中,太祖更明确下旨,皇女与皇子有同等上朝参政之权。
太祖朝的几位公主后来也积极参与到政事之中,协同昭慧皇后办成了许多有益于天下女子的相关政策。
但随着那几位开国打天下的女侯女将逐渐老迈退场,爵位军职被传给儿孙,公主们也渐渐淡出了政治舞台,回归相夫教子的传统。
同安公主上一次参加朝会,还是三年前为云韶女学申请学堂用地,拿下了那座废王府。
而这一次,她公开上表,奏请庆熙帝废除各地申报贞节牌坊这一陋习。
“阴阳配偶,天地之大义也。天下未有生而无偶者,终身不适,是乖阴阳之气,而伤天地之和也。”1
同安公主站在大殿最前方,一双凤目扫过群臣,锐利如电,赫赫生威,一人足抵千军万马。
“各位大人心知肚明,贞节牌坊不过是你们用来约束女子的囚笼,地方官的政绩,家族免税的工具。既然如此,为何不另立‘贞夫牌坊’?只要男子为亡妻守节超过二十年,同样可以为家族增光!”
这言论如石破天惊,惊世骇俗,有官员站出来反驳,“三从四德古来有之,只听过女子出嫁从夫,未曾听闻丈夫要从妻的。男子要为家族绵延香火,娶妻生子,为妻守节岂不可笑?”
“看来你娶妻就是为了生儿子咯?那若是已有子女的鳏夫,为何不能为亡妻守节?”
同安公主分毫不让,高傲地扬起头,“况且谁说没有丈夫从妻的?本宫的驸马就要听从本宫的,本宫诞下的孩儿也是因为本宫才享有尊贵的身份,与驸马出身高低无关。”
御史咬了咬牙,“殿下,您是公主,金枝玉叶,身份尊贵,自然不能与其他女子相提并论……”
“公主又如何?本宫与天下女子同心,若是不能做到人人平等,便不能独独将贞洁的枷锁在女子身上,要守大家一起守,要么就都别守了!”
吏部尚书站出来打圆场,“殿下此言差矣,传承香火不光是为了家族延续,更是为了国朝昌盛,盛世离不开多多的人口……”
“那就更不该把寡妇锁在家里,放她们再嫁才能生下更多的孩子啊。”
同安公主扫过全场,见有官员露出不忿之色,轻笑一声。
“哦,你们是觉得寡妇再嫁是对亡夫不贞,怕自己死了也要被戴上一顶绿帽子?那你们一个个搂着小妾你侬我侬,在外面眠花宿柳的时候,就没想过家里的结发妻子头顶绿油油吗?”
同安公主扶着后腰,意味深长道:“本宫可以说,本宫生下的每个孩子都是本宫的血脉,但你们敢拍着胸脯保证,家里的每个孩子都是你们的种吗?”
……
同安公主在朝会上的一番大胆言论很快传扬出去。
有好事者找到驸马卫绍参加的一场宴会上,意图挑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