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弗拉保尔和弗拉塔塔呆呆地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们终于明白了。
眼前这个女人,并非没有感情。
恰恰相反,她拥有比任何人都要炽烈的情感,只是她的情感,被包裹在层层叠叠的、冰冷的理性之下。
寻常事物,无法触动她分毫。可一旦有什么东西,触碰到了她那条绝对的底线,她所爆发出的,将是焚尽一切的、不计任何代价的毁灭意志。
他们并不明白沐瑶为何会对朝和国有如此深不见底的仇恨,那仿佛是刻在骨子里的、跨越了时空的憎恶。
但他们从沐瑶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态度中,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对他们来说至关重要的信息——至少,在沐瑶眼中,他们天胡国,并不属于“垃圾”的范畴。
这可怕的认知,竟然让弗拉保尔心中升起一丝荒谬的庆幸。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将话题从那个令人不寒而栗的深渊中拉了回来。
他知道,是时候问出此行的终极目的了。
“沐瑶女士,”弗拉保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不卑不亢:“感谢您的坦诚。那么……关于我们天胡国,您又是什么样的态度?”
他抬起头,迎着沐瑶那已经恢复了平静的目光,一字一顿地问道:“倘若,我们天胡国,从今日起,选择与北境的陈庆之先生彻底断绝一切往来。那么,我们和您……会是朋友吗?”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直接的投名状。
也是他代表父亲,代表整个天胡国王室,向南境这位真正的统治者,发出的试探。
沐瑶的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划过,仿佛在勾勒着世界的版图。
“朋友?”她玩味地重复着这个词,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弗拉保尔王子,在我的世界里,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
她的目光落在弗拉保尔的脸上,清晰而锐利,仿佛能洞穿他所有的伪装和盘算。
“只有永恒的利益。”
“只要有利可图,我们就是最亲密的‘朋友’。只要你们能为共和国的建设提供价值——无论是资源、市场,还是一个稳定的、可以作为战略缓冲的北方邻邦——那么,海州港的大门,永远为你们敞开。”
“反之,亦然。”
话已至此,再明白不过。
没有虚伪的承诺,没有热情的拉拢。
沐瑶赤裸裸地将这场国际关系,定义成了一场交易。
价格,由天胡国自己来开。
诚意,由天胡国自己来证明。
弗拉保尔感觉喉咙有些发干,但他还是点了点头,缓缓站起身。
“我明白了。”
他微微躬身致意:“那么现在,我和我的妹妹,可以在海州城中自由活动吗?我们想亲眼看一看,这座伟大的城市,是如何运作的。”
“当然可以。”沐瑶的姿态很随意,仿佛他们谈论的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至少在目前,我们还是‘朋友’,不是吗?”
她补充道:“如果需要,我可以派一队卫兵保护两位的安全,海州的夜晚,对陌生人来说,可能并不那么友好。”
那份“不友好”,弗拉保尔在来的路上已经瞥见了。
那些藏在繁华背后的阴影,或许比草原上的豺狼更加危险。
“不必了,总统阁下。”弗拉保尔礼貌地拒绝了:“我们只想用一个普通人的视角,去看一看这个世界。那样,或许能看得更真实一些。”
“随你们的便。”
沐瑶的语气淡漠,她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目光已经重新投向了桌上那堆积如山的文件,仿佛刚才那场决定一个国家命运的谈话,不过是她繁忙工作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
弗拉保尔不再多言,带着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的弗拉塔塔,转身走出了这间让他们感到无比压抑的办公室。
当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上,将那个女人的世界与他们隔绝开来时,兄妹二人才不约而同地,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他们站在空旷安静的走廊里,看着窗外那被工业浓烟染成黄昏色的天空,一时间,都有些失神。
北境之行,像一柄重锤,砸碎了他们旧有的世界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