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逸尘缓缓转身。
望楼上的风灯,光线昏黄,照得他脸上一半明,一半暗。
“板垣将军。”他的声音很低,像被砂纸磨过:“你可曾听见,他们在哭?”
板垣五郎的眉毛微微挑了一下,似乎在品味这个问题的荒谬。
“哭?”他笑了,那笑意很淡,却比山谷里的夜风更冷:“为帝国尽忠,是他们的荣耀。哀哭,是弱者的情绪,不该出现在战场上。”
他走到萧逸尘身边,与他并肩而立。
“萧君,你要习惯。战争,就是一门关于交换的艺术。用可以承受的代价,去换取最终的胜利。现在,你的士兵,就是代价。”
代价。
萧逸尘的胸口,像被一块巨石堵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
“如果……明日,还是攻不下来呢?”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陌生得可怕。
板垣五郎没有立刻回答。
他伸出手,接住一片被风吹来的松针,在指尖捻了捻。
“那就后日。”
他说得云淡风轻:“直到,你麾下最后一名士兵倒下为止。”
说完,他松开手,那片松针飘飘摇摇地落下,消失在楼外的黑暗里。
他转身走回帐内,那从容的背影,仿佛只是去赴一场茶会。
萧逸尘独自站在那里。
万军统帅。大周天子。
他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曾挽过六石的强弓,曾在沙盘上划定过千里疆域的归属。
现在,却只能无力地攥紧,连一丝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他输了。
从他答应登上朝和人的船,渡过淮水的那一刻起,就输得一干二净。
他闭上眼。耳边是风声,是伤兵营里压抑的呻吟,是远处壕沟里,共和国士兵清理战场时,偶尔响起的、清脆的枪声。
每一声枪响,都像一记耳光,狠狠抽在他脸上。
……
七芒山,主阵地,一号指挥壕。
潮湿的泥土气味混着硝烟,呛得人喉咙发干。
彭鹏靠在冰冷的壕壁上,用一块油布,小心地擦拭着手中的步枪。
这是他十天来,做得最多的事。
擦枪,上油,检查每一个零件。
这冰冷的铁家伙,比身边的任何人都更可靠。
他瘦了,也黑了。
那张原本还带着少年气的脸,如今只剩下两样东西。
疲惫,和一种被磨砺出来的、狼一般的警觉。
他已经三天没见过肉了。
麦饭混着干硬的菜叶,吃下去,像在吞沙子。
对面,安静得可怕。
那种死寂,比万马奔腾的冲锋,更让人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