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石碑妊娠(夜漓视角)
我抱着小烬,背脊死死抵着冰冷的岩壁,仿佛要把自己嵌进去,成为这峡谷的一部分。峡谷深处那声短促凄厉的惨叫,像一根烧红的针,扎穿了这片死寂,余音还在嶙峋的石壁间碰撞、碎裂。空气里弥漫开一股新的味道,浓烈得盖过了金属锈蚀和腐烂脑晶的恶臭——是血肉被高温瞬间灼烤的焦糊味,混合着新鲜血液的铁腥。它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我的喉咙。
小烬在我怀里又沉了下去,像一块吸饱了冰水的石头。她嘴角那抹非人的、僵硬的“笑”依旧挂在脸上,眼睑紧闭,但我知道,她瞳孔深处那两点幽蓝的鬼火并未熄灭,只是在蛰伏,在等待。商人最后投来的、毒蛇般的眼神烙在我脑子里。他看见了那株枯死的金属植物,他看见了小烬的异常。他不会放过我们。这峡谷,已是蛇窟。
必须离开。立刻。
我弓起身,像一头准备从陷阱里挣脱的困兽,双臂死死箍住小烬冰冷僵硬的身体,准备冲向峡谷另一端相对开阔的出口。就在我蓄力的瞬间——
“嗡…嗡…嗡…”
一种低沉、规律、如同巨大心脏搏动般的震动,并非来自空气,而是从脚下的大地深处传来,顺着我的脚掌、腿骨,一路震颤到我的脊椎!我猛地僵住。这震动…这频率…它来自墨焰石碑的方向!
峡谷里那些麻木如行尸走肉的人群,也第一次出现了骚动。空洞的眼神里罕见地掠过一丝茫然和不安。他们停下缓慢怪异的肢体动作,下意识地望向震动传来的源头。
震动越来越强,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沉闷的压迫感。峡谷壁上的碎石簌簌落下。
“走!”一个念头在我脑中炸响。我抱着小烬,不顾一切地朝着出口方向冲去!赤脚踩在冰冷的碎石和金属残片上,每一步都像踏在烧红的刀尖上,掌心的伤口在奔跑的颠簸中再次撕裂,温热的血顺着我的手腕流下,滴落在小烬冰冷的额角,像几滴不合时宜的、滚烫的露珠。
冲出峡谷口,刺目的光线让我眯起了眼。风卷着沙砾抽打在脸上。但我顾不上这些,目光死死盯在前方。
墨焰石碑,变了。
它依旧矗立在荒原中心,通体漆黑,扭曲的熔融纹路如同凝固的黑色火焰。但此刻,它巨大的基座周围,却围拢着一圈人!他们不再是峡谷里那些麻木的沉沦者。他们穿着相对完整的、用各种破旧合成材料改制的衣物,脸上虽然同样缺乏表情,眼神却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专注。他们手里拿着各种粗糙的工具:金属桶、石凿、甚至还有用动物皮囊和植物纤维粗陋缝制的“泵”!
一个男人站在人群中央,站在石碑脚下。他很高,瘦得像一根被风干的旗杆,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前文明研究员制服的变体,外面罩着一件用不知名兽皮胡乱缝制的坎肩。他的脸很长,颧骨高耸,深陷的眼窝里嵌着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睛,此刻正闪烁着一种纯粹的、近乎癫狂的求知欲。他手里没有工具,只捧着一块边缘破损的平板——一块黯淡的、布满划痕的电子屏幕,上面跳动着模糊不清的复杂线条和数据。
他是“植物学家”。这片死寂之地唯一还执着于“研究”的人,虽然他的研究对象,早已不再是生命。
大地深处传来的“嗡…嗡…”震动,正是源自石碑。随着每一次低沉的搏动,石碑底部那些常年渗出铁锈色“乳汁”的缝隙,涌出的液体量明显增多了!不再是缓慢的蠕动渗出,而是如同被挤压的伤口,一股一股地向外喷涌!粘稠的铁锈色液体顺着石碑粗糙的表面流淌下来,汇聚在基座周围特意挖出的浅沟里,再被那些人用工具舀起,灌进桶里、皮囊里。
植物学家狂热地盯着他手中的平板屏幕,嘴里无声地、快速地念叨着什么,干裂的嘴唇开合。他时而抬头,用那双燃烧的眼睛扫视着石碑表面,时而低头,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滑动、点击。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周围的一切,包括我们母女的闯入,都视若无睹。
“快!核心脉压还在上升!浓度…浓度接近理论峰值了!”植物学家突然嘶哑地吼了出来,声音因为过度激动而破音,像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他猛地指向石碑表面一道比其他缝隙更深、更宽的天然沟壑,“这里!能量读数异常!加压!把收集到的‘基质’反注回去!刺激它!逼它出来!”
围拢的人立刻行动起来,动作带着麻木的服从和一丝被命令驱动的效率。他们用简陋的皮囊泵,将刚刚收集到的、更加粘稠的铁锈色乳汁,通过临时架设的粗糙金属导管,狠狠地压向石碑上那道深深的沟壑!
“噗嗤——!”
粘稠的铁锈色液体被高压挤入石碑缝隙的声音,令人牙酸。石碑表面的熔融纹路似乎亮了一瞬,一种极其微弱的、铁锈色的光芒在纹路深处流转,随即又被更深的黑暗吞没。石碑内部发出的“嗡…嗡…”声陡然拔高了一个调门,变得更加急促,更加沉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被强行惊醒,正在痛苦地挣扎、膨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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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对!就是这样!”植物学家激动得浑身发抖,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的数据流,“神经元活性指数突破阈值!情感凝结态正在…正在…具象化!我们就要见证…就要创造…”
一股寒意瞬间从我的尾椎骨窜上天灵盖。创造?用这种方式?用强行榨取、再野蛮反注的方式,逼迫这座吞噬了无数前文明记忆和情感的绝望石碑,孕育出某种“东西”?
“停下!”一个嘶哑的声音从我喉咙里挤出,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这声音像砂砾摩擦,带着长久沉默的锈蚀感,却异常清晰。
植物学家猛地转过头,那双燃烧的眼睛终于聚焦在我身上。他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浮现出被打扰了伟大实验的极度不耐烦和轻蔑。“缄默者?”他上下打量着我,目光扫过我怀里僵硬的小烬,带着一种看蝼蚁般的冷漠,“带着你的哑巴崽子滚开!别妨碍实证科学!”
他不再看我,狂热的目光重新投向石碑。“加压!继续!峰值就在眼前!”
更多的人围了上去,更加疯狂地将那些散发着腥甜气息的“铁锈乳汁”泵入石碑的缝隙!石碑的震动变得狂暴起来,巨大的基座似乎都在微微摇晃!表面那些扭曲的熔融纹路如同活了的血管,铁锈色的光芒在其中疯狂流转、泯灭!整个石碑发出一种不堪重负的、低沉的呻吟!
“嗡——嗡——嗡——!!!”
震动达到了顶点!大地在脚下颤抖!
就在这时——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碎裂声,如同冰层初绽,从石碑内部传来。
所有人都僵住了。植物学家脸上的狂热凝固,瞬间转为一种近乎窒息的狂喜和期待,他屏住呼吸,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
一道细长的、不规则的黑色裂痕,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石碑表面那道被反复加压的沟壑中央。裂痕迅速蔓延、分叉,像一张骤然张开的黑色蛛网!
“出来了!要出来了!”植物学家用气声嘶吼着,身体前倾,几乎要扑到石碑上。
死寂。连风都停了。
紧接着,从那漆黑的、深不见底的裂缝深处,飘出了一个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