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霜华没有回头,继续专注地分拣着草药,仿佛没听见他的嘲讽。指尖却微微收紧,将一株草药的叶片捏出了汁液。
王浩见她不理睬,心中更是不快,几步走进狭小的屋子,带着一股刻意张扬的灵力波动。他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株凝灵草,在指尖捻了捻,语气充满了恶意:“我说师姐,你都练了五年了,还在练气后期打转,道尊连正眼都懒得瞧你。你说你,整天捣鼓这些没用的玩意儿,炼些狗都不用的劣质药散,有意思吗?要我说,趁早认清现实,下山找个凡俗郎中铺子当学徒算了,好歹还能混口饭吃,何必赖在宗门里浪费灵气资源呢?”他将那株凝灵草随手丢回桌上,动作轻佻。
“王浩!你嘴巴放干净点!”赵青猛地站起身,挡在林霜华身前,怒视着王浩,“师姐比你努力百倍!她资质是普通,可她的毅力,她的坚持,岂是你能比的?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三道四?”
“努力?”王浩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双手抱胸,斜睨着赵青,“努力有个屁用!道尊亲口说的,有些人啊,天生就是块朽木,再怎么雕琢也是白费力气!就像咱们林师姐,教也教不会,点也点不透!你再看看人家苏师妹,澄澈道心,天生就是修仙的料!道尊恨不得天天捧在手心里教,什么好东西都紧着她用!这就是命,懂吗?羡慕不来的!”他故意用肩膀撞开挡路的赵青,走到门口,又回头丢下一句,“废物就该待在废物该待的地方!”说完,扬长而去,留下木门在寒风中吱呀作响。
屋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炼药炉下未燃尽的炭火发出细微的噼啪声。林霜华缓缓弯下腰,捡起被王浩丢在桌上的那株凝灵草。草叶已经被揉搓得有些破损,汁液染绿了她的指尖。她紧紧攥着那株草,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颤抖着。王浩的话像淬毒的冰针,精准地刺中了她心底最深的隐痛和无力感。
“师姐…”赵青担忧地看着她,声音带着心疼和愤怒,“你别听那混蛋胡说八道!他就是嫉妒!嫉妒你在实战切磋赢了他!师姐,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我相信你,你一定能突破的!”
林霜华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涌入肺腑,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她抬起头,对赵青扯出一个极淡却异常坚定的笑容:“我没事,赵师弟。谢谢你。你先回去吧,等我炼好药就去找你练剑。”
赵青看着她强撑的笑容,还想说什么,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小屋。
门被轻轻带上。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林霜华一人。她走到水盆边,用冰冷的清水洗净手上的草汁和污迹,指尖的凉意让她混乱的思绪稍稍清晰。她看着水中自己苍白疲惫的倒影,又看了看桌上那几颗在演武场赏赐日得到的、黯淡无光的下品灵晶。她想起凌绝道尊随手丢给苏婉清的那个装着五十颗中品灵晶和三瓶玉髓丹的锦盒,想起那支流光溢彩、能温养神魂的宁神玉簪,想起刚才王浩口中那价值连城的雾顶灵茶和即将到来的雪莲丹……巨大的落差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她淹没。
但她没有哭,也没有像过去那样陷入自怨自艾。一股前所未有的倔强从心底升起,如同石缝中顽强钻出的野草。她走到炼药炉前,点燃炉火。橘红的火苗跳跃起来,驱散了一丝小屋的阴冷。她将精心挑选的凝灵草投入炉中,小心翼翼地控制着体内微薄的灵力,注入炉火之中。炉温渐渐升高,草药的清香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带着一种苦涩却坚韧的生命气息。
炼药是个精细活,尤其对她这样灵力低微的修士而言。需要时刻关注火候,精准控制灵力输出,稍有不慎便会前功尽弃。汗水很快浸湿了她的鬓角,顺着脸颊滑落。灵力在持续的消耗中迅速枯竭,带来阵阵眩晕和指尖的麻木。她咬紧牙关,强忍着不适,全神贯注地盯着炉中翻滚的药液,看着它们从浑浊的绿色慢慢变得澄清,散发出淡淡的药香。
时间在寂静和专注中缓缓流逝。当炉中药液终于凝结成细腻的淡绿色粉末时,林霜华几乎虚脱。她小心翼翼地将药粉装入一个洗净的粗瓷小瓶中,瓶身温热,散发着淡淡的草木清香。虽然只是最基础的“凝肌散”,效果远比不上苏婉清拥有的那些灵丹妙药,但这是她用自己的双手,一点一点,从采摘到炼制,耗费心力完成的。瓶身握在手中,带着一种沉甸甸的踏实感。
她将药瓶仔细收好,刚准备起身去找赵青,窗外却传来一阵喧闹。她走到窗边,透过破旧的窗纸缝隙望去。只见凌绝道尊正陪着苏婉清从寒泉洞的方向走来,两人似乎刚刚结束修炼。凌绝道尊手中托着一个雕工精美的寒玉锦盒,盒盖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枚鸽卵大小、通体晶莹剔透的珠子。珠子内部仿佛有冰蓝色的雾气缓缓流转,散发出柔和而清冷的光晕,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精纯冰系灵力。
“婉清,此乃‘冰魄珠’。”凌绝道尊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珍视,“此珠生于万丈寒渊之底,汲取千年寒魄精华而成。佩戴于身,不仅能助你凝聚冰系灵力,加速修炼,更能形成一层无形护罩,抵御寻常寒系攻击。你试试看,可还喜欢?”
苏婉清脸上绽放出惊喜的笑容,如同冰雪初融,她伸出纤纤玉指,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枚冰魄珠。珠子入手,她周身的气息似乎都变得更加清冷空灵,一层淡淡的冰蓝色光晕在她身周若隐若现。“多谢师尊!这冰魄珠太美了!弟子很喜欢!”她爱不释手地把玩着,目光流转间,再次精准地捕捉到了窗后林霜华的身影。
她故意将冰魄珠高高举起,让它在晨光下折射出更加璀璨迷人的光华,声音带着一丝炫耀般的“分享”喜悦:“师姐!你看!师尊刚给我的冰魄珠,好看吗?师尊说这可是极其稀有的宝物呢!”
林霜华站在窗后阴影里,看着那枚光华流转、价值连城的宝珠,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那瓶刚刚炼制好的、毫不起眼的凝肌散。她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关上了那扇破旧的窗户,将外面的喧嚣与刺眼的光芒隔绝在外。
她走到墙角,拿起那柄陪伴她多年、剑鞘开裂、剑身布满缺口的铁木剑。粗糙的剑柄入手冰凉,却带着一种熟悉的、令人心安的质感。她推开门,迎着渐渐升高的朝阳,大步走向空旷的演武场。
演武场的青石地面被晨光扫得发亮。林霜华走到那块熟悉的、布满剑痕的巨大青石旁,站定。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将心中所有的委屈、不甘、愤怒,以及那份在冰冷现实中淬炼出的、更加坚硬的决心,都凝聚于手中的铁木剑上。
然后,她动了。
脚下踏着最基础的“龟息步”,身形沉稳如山。手中铁木剑虽无锋芒,却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气势,划破冰冷的空气,发出沉闷而决绝的呜咽!
提剑!拧腰!刺出!收剑!
动作简单,重复,枯燥。一遍,又一遍。
汗水很快浸透了她的后背,顺着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青石上,瞬间被蒸发,只留下淡淡的盐渍。她想起寒泉洞外那浓郁的灵气,想起苏婉清手中的冰魄珠,想起王浩刻薄的嘲讽,想起凌绝道尊冷漠的话语……这些画面非但没有让她气馁,反而如同燃料,点燃了她心中那团不肯熄灭的火焰!
她的眼神锐利如鹰,紧紧锁定着每一次出剑的轨迹,感受着灵力在干涸经脉中艰难流淌的滞涩与突破。每一次拧腰,都仿佛要将全身的力量压榨出来;每一次刺出,都带着刺破一切阻碍的决绝;每一次收剑,都在调整呼吸,为下一次更猛烈的爆发积蓄力量。
夕阳的余晖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射在空旷的演武场上,如同一柄孤独却笔直的长枪。铁木剑破开空气的声音,单调而执着,如同她心底无声的呐喊与誓言。她知道,突破之路依旧漫长,师尊的偏心、同门的轻视或许不会改变。但她更知道,她手中的剑,她心中的火,她脚下这条布满荆棘的路,只能靠她自己,一步一个脚印,用汗水和坚持,去丈量,去开拓!资质平庸又如何?无人问津又如何?她林霜华,偏要在这九嶷寒巅,用这柄最破的铁木剑,劈出自己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