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先是蓄满了眼窝,继而滚滚滑落,在他苍白的脸上犁出几道痕迹,终于落到冷硬的地上。
“我。。。。。。”他张了张嘴,却只发出破碎的气音
过往的记忆加持在这张薄薄的戏单上,滚烫得让他几乎握不住。
“十八年、十八年啊……”
他痛哭失声,“倩云,我对不起你……”
天空渐渐开始飘起雪花,公墓里多了一个痛哭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钟友为的眼泪终于流干了。
他擦擦有些红肿的眼睛,看着一旁静静陪伴的钟山,有些惭愧地笑了笑。
“我这个当爹的,让你看笑话了。”
钟山面色平静地摇摇头。
“我没觉得有什么可笑的,这又不是什么表露真情会遭到嘲笑的世界。更何况……”
他看看钟友为。
“弱小和失败并不可怕,沉沦其中才可怕。”
这是钟山前世最清醒的经验:真正决定人生走向的,从来不是困境本身,而是面对困境时的选择。
钟友为闻言,眨着眼静思良久,呼出一口白雾。
他眯着眼望着头顶阴翳的天空,雪花打在他的脸上,转眼间化成了冰水,冰水下面是他懊丧的呢喃。
“我到底浪费了多少日子?要怎么才能回到当初的地方?”
钟山不答。
细碎的雪花渐渐紧密起来,公墓里几乎已经看不到人,父子俩相顾无言,顶着风雪默默骑车回家。
到了甘家口,天已经黑下来,王蕴如早就做好了饭。
俩人进了门,王蕴如一边给他们倒热水洗手,一边还在埋怨,“怎么今天搞这么久?”
钟山看钟友为缄口不言,随口解释道,“我车胎扎了,费了半天劲才找到修车的。”
“行了行了,赶紧坐下吃饭~”
王蕴如张罗着俩人坐下,递上了碗筷。
时值年关,钟友为家的伙食愈发丰富起来,过年前后单位没了事情,王蕴如几乎每天都是奔波在菜市场、供销社这些地方。
“今天我排了仨小时队,总算把鸡、鱼都买齐了,明天再去买点豆腐,到时候都下锅炸了,咱们过年吃烩菜!”
王蕴如这边说得眉飞色舞,一旁的钟小兰馋得直流口水。
钟友为却有点心不在焉,他夹了几口菜,吃得格外缓慢,等到全家人都吃得差不多了,才随便把稀饭喝完。
钟山心知他心情不好,但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劝慰方法。
总不能说,“打起精神来,虽然你前妻死了,可是你现任还活着呢!”
吃完了饭,一家人各自收拾家务,钟山把小桌子折起来放到沙发后面的时候,钟友为已经起身走向了书柜。
从上面抽出来两本专业书,他翻出一个笔记本,就着小茶几认真看了起来。
钟小兰正在往暖瓶里倒开水,看到钟友为忽然摊开书坐在小板凳上用功,好笑道,“爸你干嘛呢,大过年的,写作业呢?”
“过了年单位要专业技能比武,跟职级考评挂钩的……”
钟友为翻着书,“我想着再写出点东西来。”
王蕴如刚走进来,听到这话,嗤笑一声,“这是怎么了,前天你不是还说肯定没你的份儿吗?”
钟友为不答,只是默默翻书。
王蕴如吐槽道,“要我说,你们单位就是论资排辈,也该排到你了,你前些年写的东西也不少吧?再写又有什么用?我看你啊,不如想办法跟你们科长、你们局长打好了关系,要不然再过几年,你这老脸还是一样,一文不值!”
这话说得,不可谓不扎心。
不过钟友为似乎也习惯了王蕴如的奚落,只是默默地翻着书,不时记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