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南府的校场上,寒风凛冽,却吹不散数千士兵呵出的白气,也压不住那冲天的操练声。向拯民站在点将台上,身姿依旧如松柏般挺拔,只是眉宇间少了几分初来时的迷茫锐利,多了几分沉静与威严。他身侧,通体雪白的雪魄安静匍匐,琥珀色的眼眸懒洋洋地扫视着下方操练的军阵,偶尔甩动一下粗长的虎尾,便引得附近士兵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
“立——定!”传令兵嘶哑的吼声在寒风中传开。
原本行进中的队列轰然止步,动作虽谈不上后世那般绝对整齐划一,但在这明末的时空中,已是难得的令行禁止。然而,向拯民的眉头却微微蹙起。他看到的不仅仅是进步,还有隐患。这些士兵,大多仍是基于土司兵役或临时征召而来,军饷时有时无,家人土地可能被侵占,一旦战事稍歇或农忙时节,军心便容易浮动。靠着一腔血勇和“白虎图腾”的信仰能凝聚一时,却非长久之计。
“还是不行。”向拯民低声对身旁的覃玉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没有制度保障,没有长远期望,这支军队的上限就在这里了。”
覃玉今日穿着一身利落的棉袍,外罩挡风的斗篷,闻言轻轻点头。她手中捧着厚厚的麻纸册子,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粮秣消耗、甲胄破损、人员更替等数据。“确实,粮草调度已显捉襟见肘,伤兵安置、军械维护都缺乏专人专管,全凭临时指派,效率低下,也易生怨怼。”她顿了顿,抬眼看向向拯民,目光清亮而坚定,“拯民,是时候了。”
向拯民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重重点头:“是时候了。”
当晚,施南府原土司衙门的议事堂内,灯火通明。向拯民麾下的核心人物齐聚一堂:巴勇摩拳擦掌,阿铁身上还带着军工坊的烟火气,柳明执笔待录,唐瑶安静地坐在角落,眼神却锐利地扫视着众人,新任的水上护卫队队长,原水匪头子张莽也赫然在列。雪魄则趴在向拯民座椅旁,巨大的头颅搁在前爪上,似乎在假寐,又似乎在聆听。
“今日召集诸位,只为一事——军制革新!”向拯民开门见山,声音沉稳有力,“我们要打造的,不是一时之雄兵,而是足以定鼎天下、护佑华夏的虎贲雄师!”
他环视众人,将早已酝酿成熟的方案娓娓道来:
“其一,全面推行‘募兵制’!凡入伍者,按月发放足额军饷,钱粮布帛,绝不拖欠!士兵不再是白出力,而是有了养家糊口的依凭。服役满五年且无大过者,退役后可分得土地,或由官府安排至工坊、驿站任职,老有所养,再无后顾之忧!”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巴勇第一个跳起来:“大人,这……这得多少钱粮?咱们现在……”他掌管练兵,深知维持军队开销的巨大。
“钱粮之事,我与覃玉已有计较。”向拯民抬手制止他,“火柴、肥皂、雪魄酒、烟卷的利润,加上即将扩大的商路,足以支撑初期。况且,一支有信仰、有保障的军队,其战力提升,远非这点投入可比。我们要让每一个士兵都知道,他们不是在为某个土司、某个将军打仗,而是在为自己、为家人、为未来的好日子打仗!”
柳明抚须沉吟,眼中精光闪烁:“妙啊!此策一出,士兵归心,军纪更易整肃,兵源亦将不愁。只是这土地来源……”
“抄没的唐崖等土司土地、未来收复的官田、清理的豪强兼并之地,皆是来源。”覃玉接口道,声音清晰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此事由民政方面统筹,确保公平公正,绝不让兵士流血又流泪。”
巴勇愣了片刻,猛地一拍大腿:“好!要是当年在巴寨就有这规矩,我爹也不用为征不到兵发愁了!下面的弟兄们知道了,还不得挤破头来当兵!”他仿佛已经看到军心大振的场景,满脸兴奋。
向拯民点点头,继续道:“其二,设立‘后勤营’!下设粮秣司、医护司、军械司。粮秣司专司粮草采购、运输、储存,确保大军走到哪里,粮食吃到哪里;医护司负责战场救护、疫病防治,设立随军医官和后方医院,不能再让受伤的弟兄因缺医少药而枉死;军械司负责武器甲胄的制造、配发、维修保养,仗打到一半武器坏了没人管的日子,必须结束!”
他看向覃玉:“玉儿,后勤营的架构和各项补给标准,由你牵头制定。尤其是医护司,可以请阿朵帮忙,将她的草药知识和救护方法推广至全军。”
覃玉郑重应下:“拯民放心,我已初步拟定了粮草消耗标准、被服更换周期,医护司的筹建也已与阿朵商议过,她非常支持,正在整理常见的伤病症救护手册。”
角落里的唐瑶微微动容。她出身土司之家,深知旧式军队的粗放管理,士兵几乎如同消耗品。向拯民此举,是将每一个士兵都当作宝贵的资产来对待,这种理念,闻所未闻。她不由得再次审视主位上的那个男人,以及他身边那只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白虎。
“其三,”向拯民的声音将众人的思绪拉回,“改革训练内容。巴勇,除了基本的队列、格斗、射术,要增加文化课,至少要让士兵认得常用字,会简单算术,能看懂旗语和简易地图。还要加强‘步炮协同’训练,阿铁那边的新家伙快好了,以后仗怎么打,得变一变了!”
巴勇挠了挠头,让他练兵打架他在行,教识字算数可有点头疼,但还是大声应道:“是!大人!保证完成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