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马车停下,杨达撩帘入内,谄媚地送上洁面用的巾栉、洗漱的牙刷、盐膏,还有一匣子装满甜糕果脯的食盒。
杨达谄媚一笑,眼角的皱纹褶子都绽开了。
“三娘子,陛下今日还有政务要忙,先一步上议事殿去了。临走前特意吩咐奴才,定要好生照看三娘子。”
苏梨撩起车帘,她看到马车停在那一座高大巍峨的坞堡门前,心中莫名沉郁。
她不知崔珏算盘,也不知自己是不是会被人再次囚进高墙之中。
苏梨抓起那一只荷包,跳下马车,快步往反方向而去。
没等她走出两步,杨达已然小跑上前,喊住了苏梨:“三、三娘子,且慢!”
苏梨肩背一僵,隐隐的不安涌上心头,她警惕地回头,眼带疑惑:“大监,还有事吩咐?”
杨达忙后退一步,点头哈腰道:“奴才不敢在三娘子面前僭越,只是陛下有吩咐,这两样东西,定要奴才交到娘子手中。”
苏梨收下他递来的一封信、一个油纸包。
她捧着这些小玩意儿,再度朝柳州外城走,这一次,没有任何人拦下她了。
回家的路途遥远,苏梨不可能独自步行走到梅花村,她上烟火气息浓重的集市里找了一处茶楼,点了一壶茶,又把容貌重新易成平凡的模样。
袅袅茶香中,苏梨凝视手中信和油纸包许久,缓慢地拆开了蜜蜡封着的信笺。
她抖开信纸,一字不落地看完。
苏梨心中略带惊讶,这封信的字迹,她识得……竟是秋桂代笔、祖母口述的家书!
苏梨自然知道,柳州距离建业路途遥远,即便八百里加急送信,一来一往也要十几二十天。
而这封信是崔珏递给她的。
也就是说,倘若崔珏要在今日把信送到她手上,那他极有可能是在认出苏梨的那一日,便差人送信,将她的行踪告知了祖母……
即便苏梨心中震惊,但她也不得不承认……兴许经过这三年,崔珏当真有了一点变化。
他没有如从前那般,把秋桂和祖母作为人质,用来逼迫她留下。
崔珏似乎是真心实意在照看着苏梨的祖母……
他允她探望家人,他也盼着苏梨能欢喜。
苏梨的心脏莫名有些沉闷,仿佛被人用手紧紧抓着,拧成了一团。
苏梨福至心灵,她猜到了那一包油纸里裹着的事物,但她静坐许久,没有执意拆开。
直至金乌西沉,苏梨才长叹一口气,打开了油纸。
麻绳抽出的瞬间,糖霜洒满一桌,滚出几块饴糖。
竟是苏梨心心念念的冬瓜糖。
可如今不过三月,不是冬瓜成熟的时季,也不知崔珏是如何买到的糖果。
不过冬瓜糖不曾开封,也能私藏上好几个月。许是崔珏在回城之前,便命人沿着铺子挨家挨户打听,方才买来这一包吃食。
苏梨心中虽不喜崔珏的劳师动众,但她想了想,还是捏来果子糖,咬上一口。
软糯的冬瓜糖碎在齿间,甜汁子在唇齿化开,流进喉咙里。
苏梨只吃了一块,没再吃了。
她端茶,接连喝了三口,才用苦涩的茶汤,压下那点漫上舌尖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