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众里有个原先在凉州的牢房干过,答道:“倒也没有定法,无非是什么「囚」啊「奴」啊之类的。”
陆子溶垂下眸子,长睫盖住眼底波澜,许久方道:“那便刺一个「贱」字吧。”
“奸诈的奸?”
“不,”陆子溶从齿缝里咬出,“下贱的贱。”
堂众们答应一声,寻来细刀和铁针,将一个「贱」字刺在了傅陵肩上。他们下手很重,刻入肌肤的墨色尤为扎眼。
——下贱的贱。
傅陵已没了羞耻的力气,他渐渐支撑不住,大有要昏倒的架势,一名堂众问:“堂主,不如泼点盐水,给他疼醒了吧?”
“再弄疼他,他便真的昏过去了。”陆子溶淡淡道,“泼酸水吧。”
酸水腐蚀肌肤,所致疼痛缓慢而深切,轻易不会造成昏迷,却让人陷在疼痛中挣脱不得。况且沾上酸水的皮肤溃烂,样貌可怖。
用在傅陵这种容貌出众的年轻人身上,再好不过。
堂众们得令,动手准备酸水去了。陆子溶没看一眼刑架上那遍体鳞伤的人,径自出了牢房。
来到外头,他见海棠急匆匆跑来,把一摞信纸拍在他手里,道:“抓老郑时,顾三见他在藏什么东西,我让他翻遍了案下的抽屉,果然找到这个。”
陆子溶逐一展开信纸,眸光微漾。
这些信件来自燕州、中州、卞州等邻近几个州的总兵,表示已接到太子调令,即刻发兵前往京城。后头附有一张地图,其上圈出了比这还多的几个州,大约是因为距离更远,尚未收到回信。
短短数日便与如此多的州取得联系,恐怕在陆子溶留下齐务司令牌后,傅陵立即做出了这个决定。
教了十几年的学生,谋算没学会多少,果决一事上倒是胜过了他的先生。陆子溶如是想。
“嘱咐把守东宫各门的堂众,让他们盯着周围,如有信使立刻截了。”陆子溶吩咐。
他将大部分手下留在了东宫,只带几人随行,返回皇宫。
既然傅陵调了兵,那他便有不少事要做,如今已用了最后一颗「二十一」,争来的这些时日不知够不够。这样下去,或许甚至不能如前世那般平静地离世,而是死无葬身之地。
可若就此放弃,他就不是陆子溶了。
此时已是后半夜,回到皇宫,他先询问了傅阶在做什么。得知对方在乾元宫正殿尚未就寝,陆子溶便前去复命。
走到乾元宫门
口时,他发现把守的侍卫竟有白忠,一个统领竟如底层兵士一样站岗。他来不及细问,只能先行入殿。
陆子溶从前是乾元宫的常客。年轻时他御前奏对,曾试探着向皇帝透露些许自己对收复齐地的看法,无奈傅治不置可否,也似乎从不插手这些事,只同他聊些天文地理诗书词赋。陆子溶并未隐藏才华,现在坊间流传的《绝尘集》里,还有不少是他在乾元宫的应制。
然而他始终看得清,傅治对这些并不真正感兴趣,只是无聊拿来解闷。能吸引他的,恐怕只有长生殿的仙人了。
如今重到故地,陆子溶眉头微蹙。只见原本庄严规整的乾元宫中,桌椅被移开,书架被翻空,连广口高腰瓷瓶都被推倒砸碎。傅阶歪在堂上唯一一把完好的椅子里,眼神空洞。吕不为跪在他脚边,正给他揉着腿。
陆子溶并未多问,上前一揖道:“回殿下,致尧堂已占据东宫,按殿下吩咐,将太子打了一顿。”
傅阶倏然抬头,眸光锐利,“你以为本王的命令是打他一顿?还是你对旧主下手,舍不得了?”
“牢房里一地的血,身上无一处完好,刺了字浇了酸水,等明日便烂透了。”
听闻此言,傅阶眼中凶光稍有收敛。他随手拍拍吕不为的头,“你明日随陆堂主同往东宫,瞧瞧太子的情形。”
接着又转向陆子溶,压低话音,字字狠厉:“陆子溶,你看清如今的局面。对待凉州是攻伐还是怀柔,全凭本王心意;而傅陵,千百年后史册上就是个忤逆不孝的废太子。既已是旧主,就收好无谓的怜悯……懂了么?”
陆子溶垂着眸子以示谦恭,此外再无旁的神情,似乎只是顺从地接受命令,不与自己相关。
“谨遵殿下之命。”他道。
将要告退时,他的目光在殿内凌乱中多停片刻,状似随意地试了句:“殿下可是要寻什么物件?致尧堂有几名堂众擅长搜寻,可用得上?”
“滚出去,”傅阶阴骘地扫他一眼,“明日一早便出发。”
陆子溶不动声色地退出大殿,正瞧见白忠领着手下经过,像是才巡查了一圈。
他凝眉片刻,忽然开口:“白统领,陆某正要找你——你为何亲自在此巡查?乾元宫可有异状?”
“不是……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