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赵国强亲手誊写的复制品,用红绸系在梨木框里,纸页边缘已经泛出温润的黄,上面的方子——“枇杷叶煮冰糖”;
“独活泡酒”的法子,比西药都管用。”
瘦猴狞笑着扯断红绸,抓起样刊狠狠撕成碎片,纸质的册子在他手里像蝴蝶似的纷飞,混着苦楝皮的粉末飘在空气中,落在小周淌血的额头上。
刀疤强的目光扫过后院,那里的药圃刚冒芽。
“赵老板不是爱当活菩萨吗?我让他连草都种不成!”他抄起墙角的铁锹,大步流星冲过去,铁锹刃带着风声落下,嫩绿的枝叶连同黝黑的泥土一起被翻起,撒在湿冷的地面上。
他还觉得不解气,又朝着种着独活的花池猛铲,刚扎根的幼苗被拦腰截断,乳白色的汁液混着雨水渗进土里,像是无声的哭泣。
“你们住手!”温书生从里屋冲出来,他手里紧紧攥着的账本,边角都被磨得发亮——那上面记着“三月初五,王阿婆买驱虫丸三钱,欠账五毛”“四月十二,送药到码头给陈水手,治晕船”,一笔一笔都是街坊们的日子。
刀疤强一把夺过账本,看都没看就扔进了烧火的灶膛。
火苗“腾”地窜起,舔舐着泛黄的纸页,把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迹烧成焦黑的灰烬,像是谁把日子也烧了个干净。
“赵老板断我们财路,就得受点教训!”刀疤强说着,又把墙角那袋刚晒好的紫苏叶踢翻,干燥的叶片倾泻而出,被他和两个跟班用脚反复碾压,清苦的药香混着他们鞋底的泥污,在医馆里弥漫开来,呛得人鼻腔发酸。
一阵尖锐的哨声刺破雨幕,三个混混对视一眼,知道不能久留。
刀疤强最后踹了一脚摇摇欲坠的药柜,青花瓷药罐“哗啦啦”摔在地上,里面的当归、枸杞混着碎瓷片撒了一地,他啐了口带血的唾沫,带着人骂骂咧咧地冲进雨里,消失在巷口的拐角。
街坊们涌进来时,看到的是一片狼藉得让人心头发紧的景象:
刚运到的五十斤苦楝皮被泼了煤油,刺鼻的气味压过了药香;三十多个粗瓷药碗摔得粉碎,陶片上还沾着没倒干净的药汁;
后院的药圃被翻得像块烂地,独活苗一棵不剩;连熬药的三口砂锅都裂成了蛛网,黑色的陶片上凝着经年累月的药垢。
温书生扶着被砸坏的药柜,看着灶膛里正在燃烧的账本灰烬,火苗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像个哭不出声的人。
他的眼眶红得像要滴血——初步算下来,损失至少两百港币,还不算小周额头上的伤口和被撕毁的样刊。
“快送小周去包扎!”温书生的声音发颤,刚扶起小周,就听见巷口传来警笛声。
蓝红色的光在雨雾里明明灭灭,他心里一松,以为是救星来了,却没料到警车停在医馆门口,下来的警察个个面色严肃,领头的黄志坚队长穿着笔挺的制服,胸前的警徽在雨里闪着冷光,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倨傲。
他刚从伦敦警校毕业,袖口还别着簇新的金扣,看惯了西洋医院的白大褂和玻璃针管,对着满屋子的草药味皱紧了眉头。
“有人举报你们医馆藏毒,所有人站在原地别动!”
黄志坚的声音带着刻意的抑扬顿挫,像是在法庭上宣读判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