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多多也凑上来,眯着眼睛打量药罐:“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从没见过用烈酒煎结香的。张药师,要是出了差错,你这百草堂的招牌,怕是要砸了吧?”
围观的村民顿时安静下来,有人悄悄往后退了退。张娜急得要上前争辩,张阳却按住她的手,起身从书架上取下那本泛黄的药典,翻到批注页——上面用红笔写着“结香根,白酒煎,三钱为宜,配生姜五片,解其毒,助其力”,旁边还有他父亲的印章。
“孙掌柜,钱老板,你们看。”张阳把药典递过去,声音平静却有力,“结香性温,用白酒煎根,是为了让药性更快地通到经络里,治好阿婆的风湿。我只取了三钱根片,还加了生姜,就是怕伤了阿婆的身子。倒是孙掌柜,你收了那么多结香,可知道‘过量服用易诱发邪毒’?要是你把没炮制的根片卖给村民,才真会害了人。”
孙玉国接过药典,看着上面的批注,脸色顿时变了——他收结香时,只知道这药材能治眼疾,根本没查过怎么炮制。钱多多凑过来一看,也有些尴尬,悄悄拉了拉孙玉国的袖子:“孙掌柜,咱们还是回去吧,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孙玉国却不甘心,刚要开口,就听见里屋传来李阿婆的声音:“张药师,药煎好了吗?我觉得眼睛好像没那么疼了。”张阳立刻转身,拿起木勺舀了一勺药汁,滤进瓷碗里:“阿婆,您先喝半碗试试,要是觉得舒服,再喝剩下的。”
李阿婆接过碗,吹了吹,小口喝了起来——药汁带着点姜的辛辣,却不冲喉,咽下后没多久,就觉得眼睛里的胀痛感轻了不少,膝盖也暖暖的。她放下碗,笑着说:“张药师,这药管用!我现在看东西,好像清楚了一点!”
村民们顿时欢呼起来,孙玉国看着眼前的景象,气得脸色发青,却没脸再停留,只能狠狠瞪了钱多多一眼,转身走了。钱多多却没走,悄悄拉着张阳的胳膊:“张药师,我从南方运了一批新鲜结香,以后就供你百草堂,价格比孙玉国低两成——我倒要看看,他只董囤货,不懂用药,怎么跟你比。”
张阳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他没想到,一场刁难,竟让他多了个靠谱的药材供应商。泥炉里的炭火还在烧,铜药罐里的药汁还在冒着热气,药香漫过门槛,飘得很远很远。
第三日清晨,百草堂的门刚推开,就见李阿婆拄着拐杖站在台阶下,身后跟着她儿子,手里提着个沉甸甸的竹篮。阿婆的眼泡已经不红了,原本浑浊的眼睛亮了许多,见了张阳,老远就笑着招手:“张药师,你快看!我夜里能看清油灯的光了,膝盖也能弯了!”
张阳连忙上前扶住她,指尖不经意触到她的膝盖——之前硬得像块石头,如今竟能轻轻活动。“阿婆,您再让我把个脉。”他引着阿婆坐在诊桌前,指尖搭在她的腕上,只觉脉象比前几日平稳了许多,之前郁结的气血已经通畅。“您这是药性通了经络,再喝两日巩固一下,就能彻底好利索了。”
李阿婆的儿子把竹篮递过来,里面装着刚蒸好的米糕,还冒着热气:“张药师,这是我们家自己做的米糕,您一定要收下!要不是您,我娘的病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他说着,眼圈就红了,“之前孙玉国说您治不好我娘的病,我还差点信了,现在才知道,真正懂药材的,还是您!”
这话刚说完,药铺门口就围过来不少村民。前几日来看过热闹的人,都好奇地问李阿婆药效如何,还有几个常年受风湿折磨的老人,拉着张阳的袖子,急着要问诊。“张药师,我这腿疼了好几年,阴雨天就像有针在扎,你也用‘金腰带’给我治治呗?”“我孙子总说眼睛干,能不能也用结香花熏一熏?”
张阳笑着点头,让王雪把村民们的症状一一记下来,又让王宁搬出炮制好的结香药材——有浸过黄酒的干花,有切好的根片,还有用蜂蜜调和的结香膏。“大家别急,结香虽好,但用法不一样。”他拿起一包干花,“像眼睛干、看东西模糊的,就用这干花和菊花一起泡茶,温和不刺激;风湿疼得厉害的,就用根片泡酒擦,再配合内服的药汤,效果才好。”
正说着,钱多多提着个布包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伙计,扛着几捆新鲜的结香——枝桠上还挂着水珠,金黄的花球透着鲜亮。“张药师,我把新鲜结香运来了!”钱多多把布包递给张阳,里面是他特意挑选的结香根,“这些根都是我让伙计从南方深山里挖的,褐色粗壮,没一点虫蛀,您放心用。”
村民们见钱多多给百草堂送药材,都小声议论起来。有人问:“钱老板,你之前不是跟孙掌柜一起的吗?怎么现在帮起张药师了?”
钱多多哈哈一笑,声音洪亮:“我做药材生意,讲究的是‘药材配懂药人’!孙玉国只知道囤货抬价,连结香怎么炮制都不懂,我要是还跟他合作,岂不是砸了自己的招牌?张药师懂药性、有仁心,我跟他合作,才是正经做生意!”
这话刚好被路过的孙玉国听见,他脸色铁青,站在对面的石阶上,手里的折扇捏得紧紧的。刘二凑过来,小声说:“掌柜的,要不我们再找些人来闹一闹?让他们做不成生意!”
孙玉国却摇了摇头——昨天他偷偷拿济世堂囤的结香干根尝了尝,味苦且涩,还有点发麻,显然是存放过久,药性散了不说,还生出了杂味。他要是再去闹,万一被张阳当众指出药材失效,只会更丢人。“算了,”他咬着牙说,“先看看再说。”
这边,张阳已经开始给村民们配药了。他给风湿严重的老人配了结香根片和生姜,叮嘱要用白酒慢煎;给眼睛不舒服的孩子配了结香花和枸杞,让用温水冲泡。王雪在一旁帮忙打包,还不忘提醒:“大家记得,结香有小毒,可不能多吃,一定要按张药师说的量用!”
村民们拿着药材,笑着道谢,还有人要讨结香枝回去栽种。张阳让王宁取来剪刀,剪下几枝新鲜的结香枝,教大家怎么扦插:“把枝条剪成一尺长,下面的叶子摘掉,在土里打个结,再浇点温水,很容易活。”
夕阳西下时,百草堂前还是热闹的。张阳看着村民们拿着药材和枝条离去的背影,心里暖暖的。张娜走过来,递给他一杯热茶:“今天忙了一天,累坏了吧?”
张阳接过茶,喝了一口,目光落在门口的结香树上——枝头的花还在开,香气弥漫。他突然觉得,这“金腰带”不仅能治病,还能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这大概就是中医药最珍贵的地方吧。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窗棂,落在百草堂的药柜上,将抽屉上“结香”的木牌照得发亮。张阳刚把新到的结香根片分类装盒,就听见门口传来轻缓的脚步声——林婉儿提着个竹篮走进来,灰布道袍上沾着晨露,手里还拿着几枝带着花苞的结香枝。
“张药师,今日来,是想教你们扦插结香。”林婉儿把竹篮放在案上,里面是她特意准备的腐叶土,“之前跟你说过,结香枝条软,打结后更容易生根,现在正是栽种的好时候。”
张娜立刻搬来几个陶盆,王雪跑去后院取来小锄,张阳也放下手里的活,围了过来。林婉儿拿起一根结香枝,指尖捏着枝条中部,轻轻一绕,就打了个整齐的结:“你们看,打结时不用太用力,只要让枝条形成自然的弯曲,就能让养分更集中在根部。”她把枝条插进腐叶土里,只露出顶端的花苞,“浇定根水时要慢,让水慢慢渗进土里,别把土冲散了。”
张阳跟着学,手指捏着枝条时,忽然想起林婉儿之前说的“结香通人性”。他低头看着手里打结的枝条,忽然明白:这韧性十足的枝干,不就像医者的初心——纵使遇到刁难,也能弯折却不折断,始终守着救死扶伤的本分。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众人回头,只见孙玉国提着个纸包站在门口,绸缎马褂上没了往日的光鲜,神色也有些局促。“张药师,”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来,把纸包放在案上,“这里面是济世堂剩下的结香干品,我看已经没了药性,扔了可惜,或许你能用它做点什么……比如熏衣驱虫。”
张阳愣了一下,随即明白——孙玉国这是服软了。他打开纸包,里面的结香干花确实已经发黑,香气也淡了,却还能看出当初挑选时的用心。“多谢孙掌柜,”张阳把纸包递给王雪,“这些干花刚好可以装成香囊,送给村民们驱虫。”
孙玉国看着案上正在扦插的结香枝,又看了看墙上挂着的木牌——那是王雪前几日写的“金腰带,性温辛,解风湿,明眼目,忌过量,需慎行”,字迹工整,还画了小小的结香花。他忽然叹了口气:“之前是我太贪心,只想着囤货抬价,却忘了药材的根本是治病救人。以后济世堂要是有不懂的炮制方法,还请张药师多指点。”
张阳笑着点头:“医者本就该互相帮衬,以后咱们可以一起研究结香的用法,让更多人受益。”
林婉儿看着这一幕,眼底露出笑意。她从袖中取出一本泛黄的小册子,递给张阳:“这是我师父留下的《草木记》,里面记载了结香的其他用法——比如用结香花熏制腊肉,可以去腥味;用根须煮水泡脚,能缓解脚气。你留着,或许能用得上。”
张阳接过小册子,翻开第一页,就看见上面画着一株结香,旁边写着“草木有灵,唯善用者得之”。他抬头看向林婉儿,忽然想起第一次在后山见到她时,她抚着结香断枝说的话——原来所谓“解梦”,解的从来不是夜梦,而是世人对药材的偏见,对初心的遗忘。
几日后,百草堂前的陶盆里,扦插的结香枝都冒出了新芽。张阳特意在药铺旁开辟了一小块地,种上了结香苗,还立了块木牌,上面写着“结香育苗处,村民可免费领取”。王宁带着村民们来看苗,教大家怎么养护;王雪把孙玉国送来的干花做成香囊,分给镇上的孩子;张娜则用结香花熏制了腊肉,送给李阿婆——阿婆的病全好了,正帮着药铺照看结香苗。
钱多多来送药材时,看到这热闹的景象,忍不住笑着说:“张药师,你这百草堂,现在倒成了镇上的‘结香园’了!”
张阳看着枝头渐渐绽放的黄花,香气漫过青石板路,心里满是温暖。他想起父亲当年教他认药时说的话:“药材不分贵贱,只要用对了地方,就是救命的宝贝。”如今,这株“金腰带”不仅治好了村民的病,还拉近了人心,让医者的仁心、药材的灵性,都化作了绵长的药香,留在了江南小镇的时光里。
夕阳西下时,张阳坐在药铺前,手里拿着那本《草木记》,旁边放着一杯用结香花泡的茶。茶香混着花香,飘得很远,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关于草木、关于初心、关于传承的故事——这个故事,会像结香的枝条一样,韧性十足,代代相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