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绵绵密密的,在地上悄然滴出小小的水洼,甄忠眉头拧紧:“母亲,能得您赞扬,林家姑娘想必不错,但我们与林家也多年没有来往,突然与他们谈婚事,未免有些冒失。”
甄老夫人叹道:“你说的也有理,是我心急了,这些年也不是没有见过姑苏这儿的姑娘,到底差了几分,配宝玉难免觉着委屈了,你是没有见到那林姑娘,那做派,真是难得的齐全人。”
甄忠素来信服甄老夫人的眼光,听她如是再三的强调,他缓缓踱步:“也不知这林家姑娘到底有没有许人,儿子回去让王氏打听一番。”
“是极,是我心急了。”甄老夫人点点头,嘱咐着甄忠务必记着,母子俩方才散去。
正房里,甄夫人已经吹熄了灯,换上轻便的衣裳躺在了床上,突然听见门环声响,外头守夜的丫鬟连声向甄忠问好,甄夫人连忙披上袍子,踩着绣鞋匆忙出来,见着甄忠仍是一身在外头的大衣裳,忙吩咐丫鬟打来热水,又亲自服侍着甄忠换下衣裳。
“老爷怎么现在来?”甄忠近来有个颇受宠爱的姨娘,已经许久未来王夫人的屋子,此时已是深夜,却突然来到这儿,王夫人心知甄忠必定有事相商。
甄忠仰着头,感受着帕子在脸上抚过的温热,舒畅地叹了口气,等到将肿胀的双脚放入热水盆中,才淡淡问道:“我记着你家与京中王家有亲,那王家有几个女儿嫁入了荣国府贾家,你想办法打听一番,林家的姑娘品性如何。”
这一句话涉及到好几家人,若让旁人听了,只觉着一头雾水,但王夫人已经当家多年,这些亲戚关系了然于心,一听便明了,她家与京中王家是同族亲戚,只不过不是一支罢了,两家素有往来,对于姻亲贾家,也很是了解。
王夫人略微思索,便想了起来,遂笑着说道:“若老爷您问的是其他人家的姑娘,我尚得打听一番,但这林家姑娘,却不用劳烦他人了,翰林家的姑娘,规矩礼数自不消说,最难得的是,林翰林将他家姑娘充作儿子养大的,见识学问不比男儿差多少,最是出众。”
甄忠长舒口气,按这说法,这林家姑娘真真出众,他问道:“你可知那林姑娘是否定亲?”
王夫人心重重一跳,她字斟句酌地试探着:“年前与京中写信,却没听说林姑娘定亲的事,听我族姐说,林家对林姑娘的婚事,有着打算哩,老爷您突然提起这事,可是有何想法?”
甄忠笑着说道:“今儿个母亲一眼就瞧中了这林家姑娘,想将她说给宝玉呢,这不我想着让你打听一番,听你这么说,这林家姑娘果然不错,若未定亲,可堪为宝玉良配。”
果然,王夫人着急不已,却仍要做出八分不动模样,京中信里对林姑娘满口子都是夸奖,但这夸奖若落在哪家少爷身上,真真是顶好的,可是林姑娘是个不用考科举的姑娘,时人讲究娶妻娶贤,德容言功一句未提,桩桩件件与贤惠二字毫不沾边,娶到家中也不知是福是祸。
更何况,林翰林仅此一个独女,林家将姑娘充儿子养,难道是要招赘不成,若如此,那绝对不能将宝玉订给他们家。
想到这,王夫人脸颊抽动,强稳住心神,笑着说道:“老爷,林姑娘定没定婚,打听起来倒也容易,只不过我想着婚事到底是结两姓之好,也得宝玉乐意,不然明日先找来宝玉问问,您看成吗?”
甄忠对于幼子也是宠爱的,听了王夫人的话,他转头骂了句慈母多败儿,却没有否认王夫人的意思。
翌日,天刚蒙蒙亮,甄忠又穿戴妥当,去康熙屋子门口候着等召见,王夫人连忙令人将甄宝玉叫来。
江南水乡里长大的甄宝玉,长大后也更是温柔,他听了王夫人的吩咐,连饭也没吃,便走了过来,走到半道上,眼见着沿途的花儿开得好,挽起袖子,亲自挑了几朵最盛的剪下,两朵令人送去给甄老夫人簪花,两朵捧着到了王夫人院中。
王夫人见着长得芝兰玉树模样的儿子,止不住地摩挲,等甄宝玉将亲手采下的花插上她的发髻,更是愉悦,她引着宝玉坐下,只见桌子上全是宝玉爱吃的吃食,宝玉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大口吃了起来。
等甄宝玉吃完,王夫人才试探着询问:“你祖母和你父亲瞧了个姑娘,想着给你定亲,我想着问问你的意见,免得盲婚哑嫁,反倒不美。”
甄宝玉在王夫人这儿最是恣意,他翘着腿,晃着椅子,漫不经心地说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祖母与父亲都看好的姑娘,自然是极好的,我还能有什么可挑剔的。”
“你正经些,”王夫人佯怒地拍了甄宝玉一掌,虎着脸说道:“那姑娘你也见过,小时候和你一道被绑的林家姑娘,你还记得吗?若你这么说,我们便给你定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