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真是无比糟糕的一种感觉。
&esp;&esp;仿佛一瞬间,这村子不再是原先的村子,太阳也不再是原先那个太阳,一切变得如此怪异,就像出洞那一刹阳光直接刺入眼睛时的那种感觉。于是一瞬间人也都好像不再是原先那些人,不再有人说话,甚至不再相互间看上一眼,只低了头一路跟着黑子朝前跑,却也不知是否因了心理作用的关系,总觉着周围农地里吹来的风里隐隐透着之前那怪物呼吸出的气味,仿佛在那些长满了荒草,又荒凉得不见任何活物的地方,正无声无息盘踞着那样一只似人非人的东西,用它那双干瘪又苍白的眼珠静静窥望着我们。
&esp;&esp;那样一声不吭地带着所有人沿着一条崎岖小路从几处灰色宅子前经过,再穿过一大片浓密的槐树林后,黑子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似乎脚伤的疼痛开始发作,他总得更加颠簸,却也不敢就此停下休息,他一边谨慎地四下环视着,一边回头看了看沉默的我们,道:“刚才那是白家祠堂,你们的车停在王寡妇家那里,离那祠堂也就两里多点地。”
&esp;&esp;“两里?”何北北惊道:“两里多点地我们能走几小时??”
&esp;&esp;“别说两里,就是几百米,运气不好也能给你绕得出不去。”黑子没好气咕哝了一句,低头用力敲了下腿,再次加快脚步朝前走去。
&esp;&esp;“什么意思,真是鬼打墙?”汪进贤几步追到他身边问。
&esp;&esp;黑子瞥了他一眼,似乎不屑同他走在一起,便故意忙慢了脚步拖到我身边,随后冷冷道:“鬼打墙,鬼打墙还不美死你。当年民警都给困死在这鬼地方好几个,天知道这叫什么玩意!”
&esp;&esp;一句话说得众人再度沉默下来,只听着四周风哗啦啦一阵从边上的槐树丛里轻轻卷过,冷不丁地叫人一阵悚然。
&esp;&esp;“……老乡,”过了好一阵,才听谢驴子干巴巴地问了句:“这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esp;&esp;“当初那拨人也问过我这个问题。”黑子头也不回道。
&esp;&esp;“我知道,他们都死了……”
&esp;&esp;“你本来以为我那是说笑对么。到这村子来拍这拍那的也是好玩是么。”
&esp;&esp;谢驴子没吭声。
&esp;&esp;见状黑子扭头转向我,突兀对我说了句:“记得那时,米婆带你回去的时候,我爷爷送了米婆好些东西,但你们一件也没拿,后来我爷爷一直很不高兴。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esp;&esp;我怔了怔。
&esp;&esp;明知是不收礼别人自然不高兴,却也不知该怎样用合适的话回答,只能沉默着摇了下头。
&esp;&esp;他道:“我爷爷说,米婆过来给问了米,无论怎样都是要收点东西回去的,以往都是这样,惯例。但你姥姥却什么也没收,所以他觉得一定有问题。”
&esp;&esp;“是么……”我含糊应了声。
&esp;&esp;“米婆有跟你说过不收的原因么?”
&esp;&esp;我摇摇头。
&esp;&esp;也不知他信还是不信,他撸了撸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又朝我望了眼,似叹了口气般道:“不管怎样,我爷爷那会儿的预感还是灵验的,因为就在那之后不到两个月,墓姑子阿姨就自杀了。而在我们听到那消息,赶紧把她骨灰给请回来安葬后不到一年的时间,村里也跟着出事了……”
&esp;&esp;事情出在墓姑子死后的第二年冬天。
&esp;&esp;黑子说,之前谢驴子带我们进的那个停放了很多棺材的宅子,叫白家祠堂。
&esp;&esp;两三百年前,它原是一户姓白的大户人家祭拜祖宗的地方,后来那户人家迁走了,房子空着空着,则渐渐成了村里逢年过节做大事时所用的公共场所,类似于礼堂。
&esp;&esp;原先里头是空荡荡什么也没有的,但就在墓姑子死后的第二年冬天,记得很清楚,是冬至刚过,有一批外乡人进了村,跟村长也就是黑子他爷爷商量说,想要出钱买下西边的那片坟地,用来盖房子搞建设。
&esp;&esp;起初无论是村长也好还是村里人也好,听后大多都不怎么乐意。
&esp;&esp;因为自从那个黄顺家——也就是汪进贤所说的那个网友x,他家里迁坟迁出了具完全没有腐烂的尸体后,村里所有人都认为那坟地一定是块风水宝地。所以最初村长是一口回绝了的,但后来那些人开的价钱渐渐高出了村里人的想象,所以也就有不少人开始动心了,尤其是村长他儿子。黑子的爸爸挺游手好闲的,别的没什么长处,偏就喜欢赌,那阵在外头欠了一屁股赌债要还,正愁没钱,所以面对这突然而来的诱惑不能不感到动心。
&esp;&esp;但另一些人则反对得依然很凶,为首的是王寡妇,她家四五代都在那坟地里葬着,日子一直又过得很好,所以觉得迁墓这种行为会破坏了自家的风水,因此怎么也不肯。
&esp;&esp;于是两派间就那么天天吵吵闹闹地僵持着,一度王寡妇还宣称要将这事闹到省里去,说村长以权某私,想用大家的地去谋取他私人的利益。
&esp;&esp;可就在她那么宣称过后没几天,可怕的事发生了,王寡妇被她回来过年的儿子发现死在了家中的楼梯下。当时状况很惨,断裂的颈椎刺穿了她的脖子,整张脸朝地,脸皮都跟地面给粘成了一块儿,看上去应是死了好几天,但无法判断是意外身亡还是他杀。王寡妇儿子一口咬定是村长和他儿子干的,因为他们最有犯罪动机,但片儿警过来查了几遭,始终查不出个所以然,只能依据她的伤势和她尸体所处的位置,给出结论说她是下楼时不慎摔死。
&esp;&esp;那之后不久他们就将王寡妇草草埋葬了,而王寡妇儿子同村长家也正式结下了梁子,天天守在村长家门外骂,朝他们家门上泼脏水……这样闹腾了大约有半个来月吧,突然有一天他没出现。而之后也没再出现,因为他也死了,被人发现死在他家墙角边。
&esp;&esp;死的样子很可怕,头在墙上被砸开花了,肚子剖开,里面的内脏和血肉都没了,只有薄薄一层皮贴着骨头,好像当初村里死得很诡异的那些牲口,以及被墓姑子杀死的男人尸体一样。